风聆尝试连接三个记忆种子的那一天，阳台上发生了奇异的景象。
早晨七点，它站在窝边，闭上眼睛，胸口那枚淡金色的核心虚影缓缓浮现。随着它的呼吸，虚影明暗交替，与体内三个记忆种子产生共鸣。
第一个种子——动物园鳄鱼身上获得的，关于地灵族基础知识和星图的部分——最先响应。风聆的羽毛上，那些金色纹路中的一部分亮起，在空气中投射出模糊的星图幻象，无数光点流转，勾勒出附近星域的轮廓。
第二个种子——图书馆古籍中提取的，关于植物培育和能量网络技术的部分——紧接着激活。阳台上的所有植物，包括那株变异绿萝、星空兰、甚至普通的多肉，叶片都开始微微发光，一缕缕淡绿色的生命能量像溪流一样汇向风聆。
第三个种子——老庙石像里的长老决策记录和防御协议——最后苏醒。这个种子的反应最强烈，风聆周身突然浮现出数十个复杂的立体符文，这些符文环绕它旋转、组合、拆解，像是在演示某种极其精密的仪式。
三种不同的知识流、三种不同的能量频率，在风聆体内交汇、碰撞、试图融合。
过程并不顺利。
陆瑶握着冰核，紧张地看着。她能感觉到风聆体内的能量波动剧烈震荡，三种频率互相干扰，就像三个不同乐队的演奏者试图合奏一首曲子，却各按各的调。
风聆的身体开始颤抖，羽毛根根竖起，眼中符文疯狂旋转。
“哥！”陆瑶忍不住喊。
陆宸从客厅走过来，手里端着杯豆浆。他看了一眼，说：“别慌，让它自己调整。这是必经的过程——将外来知识真正内化为自己的东西。”
“但它看起来很难受……”
“难受就对了。”陆宸喝了口豆浆，“舒服的成长不叫成长，叫享受。它现在要把三个不同来源、不同编码方式的知识体系整合成一个，相当于在大脑里重建整个操作系统。不难受才怪。”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陆瑶注意到，哥哥的视线一直没离开风聆。
随时准备出手的那种关注。
风聆的颤抖持续了大约三分钟。然后，它突然睁开眼睛，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
鸣声中，三种频率开始同步！
星图幻象、植物能量流、立体符文——三者不再冲突，而是像找到了共同的节拍，开始和谐地共振。星图中的光点洒落，融入植物能量流；能量流又滋养了符文，让它们更加凝实；符文反过来稳定了星图的结构……
一个完整的循环建立了。
风聆胸口的核心虚影光芒大盛，从半透明变得几乎实体化。那些金色纹路也再次变化，原本只是平面的图案，现在呈现出立体的层次感，像是皮肤下埋藏着一套精密的能量回路。
成功了。
风聆缓缓落地，眼中符文平静下来，变成一种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整个文明历史的智慧光泽。
它在手机上打字：“连接完成。现在我能调用三个种子的全部知识，而且它们互相补充，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
“感觉怎么样？”陆瑶问。
“很……充实。”风聆打字，“就像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突然看到了完整的世界。我知道地灵族的过去、他们的技术、他们的困境、他们的希望。我也知道了古星语文明的真相，知道了回收协议的细节，知道了……”
它停顿了一下：“知道了最终防御协议的具体内容。”
陆瑶心里一紧。那个需要灵兽献祭的协议。
“别想太多。”陆宸突然说，“协议是死的，人是活的。地灵族当年制定那个协议，是因为他们别无选择。但现在时代不同了，条件不同了，未必需要走那条路。”
风聆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但很快又变得坚定。
“我会找到其他办法。”它打字，“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建立能量网络。按照完整的技术体系，我需要在地球上至少建立七个主节点，构成一个覆盖全球的能量循环系统，才能支撑节点的完全复苏。”
“七个？”陆瑶算了一下，“我们现在只有一个——地下那个微声源。还有六个在哪？”
风聆闭上眼睛感知。几秒后，它在手机上列出一个清单：
“1. 太平洋马里亚纳海沟深处（地壳薄弱点，地脉能量外泄口）
1. 青藏高原冈底斯山脉主峰下（大陆板块挤压形成的能量富集区）
2. 南极冰盖下三千米（远古地磁极遗留的能量场）
3. 亚马逊雨林中心（生命能量富集区）
4. 撒哈拉沙漠深处（太阳能量富集区）
5. 西伯利亚永久冻土层下（远古生物质能量封存区）”
陆瑶看着这个清单，感觉眼前一黑。
这些地方……没一个容易去的。不是极端环境就是遥远偏僻，甚至有些在别国领土内。
“以我们现在的能力，一个都建不了。”她实话实说。
“所以需要分阶段。”风聆打字，“先建立次级网络。用我们现在有的资源——阳台的植物、地下节点、以及我能调动的能量——先构建一个小型的三点网络。虽然规模小，但至少能让节点开始初步复苏，提高能量活跃度。”
“然后呢？”
“然后用节点复苏后释放的能量，反哺更多植物的进化，扩大次级网络规模。”风聆的计划很清晰，“当次级网络足够强大时，我就可以尝试远程激活那些天然的主节点位置，让它们自我成型，自动连接到网络中。”
听起来可行，但需要时间。
很多时间。
而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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秩序象限观测中心。
“探测器的终极加速协议……启动了。”技术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全息投影上，那艘梭形探测器的图标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速度读数开始疯狂攀升，原本预计十三年的航程，在重新计算后不断缩短：
十一年……九年……七年……
最后稳定在一个让人绝望的数字上：
“新的预计抵达时间……一年零三个月。”系统冰冷的语音宣布。
一年。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终极加速……”高级院士盯着数据，脸色苍白，“它燃烧了自身百分之九十的备用能源，强行进入超光速泡沫状态。这种状态下航行速度能达到光速的三十倍，但对船体损伤极大，抵达后可能只剩下基本功能。”
“它疯了吗？”年轻研究员喃喃道，“这样就算到了地球，也没有足够能量执行回收任务了……”
“不，它有。”院士调出能量分析图，“它保留了刚好够一次‘强行回收’的能量。如果回收成功，它可以利用遗产本身的能量补充自身，甚至实现修复和升级。如果失败……”
他顿了顿：“它就彻底报废了。但程序显然判断，与其慢慢航行十几年，让目标继续成长、让变数增加，不如孤注一掷，快速抵达，一击定胜负。”
这是一个赌徒式的决策。
但考虑到对方是预设程序，没有情感，只有冰冷的概率计算，这个决策反而最“合理”。
“我们现在怎么办？”有人问，“一年时间……目标那边根本来不及建立完整的防御体系！”
“而且探测器抵达后，仿生容器会立刻激活。”技术员补充道，“根据最新的意识波动分析，容器已经完全苏醒，并且制定了一套详细的作战计划。计划的核心是：抵达后十二小时内，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回收。”
十二小时。
从探测器进入太阳系，到仿生容器出动，到回收完成。
留给风聆和陆瑶的时间，只有一年。
而这一年中，探测器还在高速接近，随时可能因为空间波动或其他因素进一步缩短时间。
“启动最高级别预警。”院士深吸一口气，“用我们所有能用的方式，向目标传递这个消息。同时……准备撤离预案。”
“撤离？我们要撤离太阳系吗？”
“不，是为地球上的非战斗人员准备撤离预案。”院士说，“如果一年后回收行动演变成大规模冲突，我们必须确保无辜者安全。虽然那位存在可能阻止最坏的情况，但我们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
命令迅速下达。
秩序象限的隐形舰队开始向太阳系外围集结，准备在必要时进行人道主义干预。
同时，网络渗透系统启动终极预警协议。
这一次，信息不再隐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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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陆瑶在查阅地灵族能量网络资料时，电脑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全屏窗口。
窗口没有标题，没有来源信息，只有一行加粗的红字：
“警告：古星语探测器已启动终极加速协议。预计抵达时间：一年零三个月。仿生容器作战计划已制定：抵达后十二小时内执行强行回收。请务必在时限前完成防御准备。”
窗口持续了十秒，然后自动关闭，不留任何痕迹。
陆瑶呆呆地看着屏幕，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一年？
之前不是还有十多年吗？
她冲进客厅，陆宸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游戏。
“哥！你看这个！”她把电脑屏幕转向他。
陆宸瞥了一眼，哦了一声，继续打游戏。
“哥！一年！只有一年了！”陆瑶急得快哭出来，“风聆的网络建设需要好几年时间，我们根本来不及！”
“慌什么。”陆宸操纵角色躲开boss的大招，“一年时间，够做很多事了。”
“可是——”
“没有可是。”陆宸放下手机，坐起来，“时间缩短了，计划就得调整。原来的按部就班不行了，得用更激进的方法。”
“什么方法？”
陆宸想了想，说：“风聆现在掌握了完整的地灵族知识体系，对吧？”
“嗯。”
“那它应该知道‘能量灌注’技术。”陆宸说，“地灵族在紧急情况下，会用高纯度能量强行灌注植物，让其在几小时内完成需要数年的进化。代价是植物的寿命会缩短，可能只能维持几个月甚至几天。但……够用了。”
陆瑶一愣：“你是说，用这种方法快速建立次级网络？”
“对。”陆宸点头，“不用管植物的死活，只要能在短时间内提供足够能量就行。等节点初步复苏后，再用节点的能量反哺，培育更稳定的长期植物。”
这方法很残酷，但确实高效。
“风聆会同意吗？”陆瑶问。她知道风聆很珍惜那些植物。
“它会同意的。”陆宸说，“在文明存续面前，几株植物的生死不算什么。地灵族当年为了保存火种，牺牲的东西比这多得多。”
他说得对。
当陆瑶把这个方案告诉风聆时，小鸟沉默了整整一分钟。
然后它在手机上打字：“具体怎么做？”
“你需要先构建一个‘能量灌注矩阵’。”陆宸走过来，拿过手机，开始画示意图，“用你现在的能量构造能力，造一个临时性的能量放大和传导结构。然后从地下节点、星空兰、还有你自己的核心中抽取能量，集中灌注到选定的植物上。”
他画的图很专业，风聆看得很认真。
“一次能灌注多少株？”它打字问。
“以你现在的能力，最多三株。”陆宸说，“每株需要六小时完成进化，进化后能提供大约相当于正常进化植物十倍的能量输出，但寿命只有……一个月。”
一个月。
用一个月寿命，换取十倍的效率。
风聆闭上眼睛，似乎在计算。几秒后，它睁开眼，打字：“可以。今晚就开始。第一批选阳台现有的三株星空兰，它们本来就有星辉能量基础，承受力更强。”
“行。”陆宸拍拍手，“那你们准备吧，我去点个外卖，今晚要熬夜了。”
他又恢复了那种懒散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提出激进方案的人不是他。
但陆瑶知道，哥哥心里比谁都清楚局势的严峻。
一年。
三百六十五天。
倒计时，从今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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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探测器内部。
仿生容器躺在休眠舱里，意识完全清醒。
它知道自己的终极加速协议已经启动，知道一年后就会抵达地球，知道自己的能量只够一次强行回收。
但它不焦虑——如果机械生命有焦虑这种情绪的话。
它只是在反复模拟回收过程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变数，每一个应对方案。
在它的模拟中，成功率最高的方案是：抵达后，立刻释放伪装成陨石的小型探测器，散布到地球各处，建立全球监控网络。同时，仿生容器潜入目标区域，先控制那只灵兽，利用它激活遗产核心，然后整体回收。
如果灵兽反抗，就摧毁。
如果那个未知存在干预，就启动自毁协议，将遗产和自身一起湮灭——古星语文明的技术中有“遗产保护协议”，如果回收无望，就确保遗产不被其他文明得到。
很极端的方案。
但很有效。
容器修改着模拟参数，调整着行动计划。
它胸口的暗红色晶体，闪烁着冰冷而坚定的光。
一年。
很快了。
很快就能完成使命了。
八千万年的等待，终于要画上句号。
无论这个句号是圆满，还是毁灭。
它都不在乎。
它只是执行程序。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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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上，能量灌注开始了。
风聆构造的能量矩阵悬浮在三株星空兰上方，是一个复杂的、不断旋转的多面体结构。矩阵表面流转着金银紫三色光芒，从地下、从其他植物、从风聆自身抽取能量，汇聚、压缩、转化。
然后，灌注。
刺目的光流从矩阵底部涌出，像瀑布一样浇灌在三株植物上。
星空兰的叶片剧烈颤抖，表面的星辉光芒暴涨，从淡紫色变成耀眼的银白色。叶片开始生长、变形，边缘长出细密的晶体脉络，茎干变得更加粗壮。
它们在进化。
以透支生命为代价的、强制的、快速的进化。
陆瑶握着冰核，维持着环境的稳定。她能感觉到那些植物在痛苦——如果植物有感觉的话。它们的生命能量在燃烧，像蜡烛一样，用尽所有光亮，只为短暂的辉煌。
风聆站在矩阵旁边，眼神复杂。
但它没有停下。
因为不能停。
一年。
只有一年。
它们没有时间温柔，没有时间等待自然生长。
只能这样。
强行推进，不惜代价。
窗外，夜色深沉。
但阳台上的光芒，亮如白昼。
倒计时的第一个夜晚，就这样在光芒中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