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驱散了最后一缕夜色,也将战场上那幅惨烈而辉煌的画卷彻底照亮。
硝烟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血腥味和火铳发射后的硫磺味,形成一股刺鼻的气息,在清晨的空气中弥漫。原本依山傍林的缓坡,此刻已是一片狼藉。土地被炮火翻犁,草木焦黑折断,随处可见倒毙的人马尸体,失去主人的战马在战场上悲鸣徘徊,破损的兵器、旗帜散落一地,暗红色的血液浸润了泥土,汇聚成洼。
然而,与这惨烈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明军震天的欢呼声。
“万胜!”
“大明万胜!”
声音如同海啸,从四面八方响起,汇聚成一股无法阻挡的洪流,直冲云霄。新军士兵们用力顿着手中的燧发枪,关宁铁骑的骑士们将染血的马刀高高举起,登莱火枪手们则兴奋地互相拍打着肩膀。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兴奋,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和狂喜。
他们做到了!自万历末年以来,面对后金(建州女真)在野战中的屡战屡败,像一片沉重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大明将士心头。萨尔浒、开原、铁岭、沈阳、辽阳……一次次惨败,一次次损兵折将,让“女真满万不可敌”的神话如同梦魇,深深烙印在明军的灵魂深处。即便是辽阳那样的守城胜利,也带着几分侥幸和坚壁清野的无奈,从未像今天这样,在广阔的野外战场上,以堂堂正正之师,硬碰硬地全歼了努尔哈赤麾下最精锐的正黄旗巴牙喇!
而且,是成建制的消灭!这意味着不是击溃,不是驱散,而是几乎将这整整一万人的建州核心战力,彻底从八旗的序列中抹去!这是零的突破,是划时代的胜利!
几名明军士兵用长矛挑着安费扬古那具已经僵硬的尸体,将他高高举起,在战场上巡回展示。那身象征着他高贵身份的精美铠甲如今布满血污和尘土,脖颈间那道致命的伤口狰狞可怖。这位努尔哈赤的五大臣之一,开国元勋,曾几何时是何等的骁勇善战,令明军闻风丧胆,如今却成了明军胜利的最佳注脚,极大地刺激着每一个在场明军将士的神经,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安费扬古死了!建奴的正黄旗完蛋了!”
“兄弟们!我们赢了!我们打赢了!”
袁崇焕麾下的先锋祖大寿,一身征尘,血染战袍,他勒住战马,看着被挑起的安费扬古尸体,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有胜利的喜悦,有夙愿得偿的激动,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他与建奴交战多年,深知此獠厉害,今日竟能将其围歼于此,实乃平生快事!他环顾四周沸腾的将士,深吸一口气,沉声对身边的副将道:“速将此捷报飞报秦帅!另,清理战场,统计斩获,救治伤员,收拢我军阵亡将士遗体!动作要快!”
“得令!”
另一边,新军一旅的旅帅秦邦屏和孙元化也汇合到了一处。孙元化看着那些在火炮和火枪齐射下支离破碎的后金军阵型,脸上难掩兴奋之色:“旅帅,看到了吗?西洋炮队与火枪方阵,竟有如此威力!任他建虏如何悍勇,在煌煌炮火之下,亦不过是土鸡瓦狗!”
新军旅帅秦邦屏重重拍了拍孙元化的肩膀,大笑道:“好你个孙初阳!你这登莱新军今日可是立了头功!这顿炮火,直接把建奴的胆气给炸没了!陛下高瞻远瞩,大力编练新军,革新火器,今日方见其效!此战,必将载入史册!”
战场上,明军开始有条不紊地打扫战场。补刀是必不可少的程序,确保没有任何装死的后金士兵能暴起伤人。收缴武器铠甲,尤其是那些制作精良的白甲兵(巴牙喇)的盔甲和兵器,都是宝贵的战利品和军功凭证。割取首级(或耳朵)以记功,虽然略显残酷,但在此刻,却是将士们用性命搏来的荣誉和赏赐的保证。
一队队垂头丧气的后金俘虏被绳索串联着押解下来,他们大多带伤,眼神中充满了恐惧、茫然和尚未散去的震惊。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短短数年之间,明军的战力竟会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些俘虏本身,就是这场大捷最有力的证据。
蓟州城头, 秦良玉一身戎装,迎风而立。尽管她遵照朱常洛的旨意,稳守城池,未曾亲自出战,但城外战局的每一步发展,都通过旗号和各路传令兵清晰地呈现在她面前。当看到安费扬古伏兵被引出,被合围,被火力覆盖,直至最终崩溃,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紧握剑柄的手也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赢了……真的赢了……”她喃喃自语,眼角有些湿润。这不仅仅是蓟州解围的胜利,更是大明军队士气、信心的涅盘重生!她仿佛能看到,经此一役,大明北疆的军事态势,将迎来一个全新的转折点。
“大帅!捷报!安费扬古授首,正黄旗一万精锐,几乎全军覆没!”一名将领飞奔上城楼,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秦良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澎湃,沉声道:“好!传令各军,不可懈怠,谨防建奴主力回师反扑。同时,将详细战报,以最快速递呈送陛下!蓟州之围已解,接下来,该是我们考虑如何趁胜追击,扩大战果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