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四年春,当北国尚在冰雪初融时,来自缅甸大光的八百里加急捷报已踏着初春的驿道,驰入北京城。
紫禁城内,乾清宫。
朱常洛身着常服,立于那幅巨大的《大明混一图》前。
他的手指缓缓滑过云贵高原,越过那片曾经阻隔王化的莽莽山林,最终停留在伊洛瓦底江入海口那片新近染上朱砂色的区域。
他的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图上那片海域的湿润,仿佛能听到印度洋的潮声。
“陛下,征南大将军、蓟州侯秦良玉捷报至!”司礼监太监王安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呈上以火漆密封的军报匣子。
朱常洛没有立刻转身,他的目光依旧胶着在地图上。
秦良玉、马祥麟、孙传庭、周敦吉……这些名字,连同数万将士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与地图上的山川城池重叠。他仿佛看到了马祥麟白杆兵冲锋的决绝,看到了孙传庭安抚百姓、建立秩序的沉稳,看到了周敦吉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坚韧,更看到了秦良玉运筹帷幄、驱虎吞狼的谋略。
他缓缓打开军报。
秦良玉的文笔洗练,并无太多渲染,只是清晰地陈述了战事进程、斩获、占领区域以及东吁国王纳降的经过。但字里行间,金戈铁马之气、浴血奋战之艰、平定疆土之壮阔,扑面而来。
“……臣等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自泰昌二年春出师,至岁末克定全缅,收复三宣六慰旧疆。计斩俘敌酋、乱匪无算,招抚流民百万,设云南布政使司下辖之永昌、孟养、木邦、缅甸、大古剌、底马撒等六府,四十二县,界碑已立,户籍初定……今南海之波,可为陛下洗尘;印度洋之风,可扬大明旌旗。西南出海之通途已开,万里疆域,重归王化。此皆陛下圣德庇佑,将士浴血之功也……”
朱常洛合上军报,闭目片刻。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断。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声音沉稳,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传旨!”
“擢升秦良玉为镇南公,世袭罔替,赐丹书铁券,总理新复之地军政要务,全权负责善后、安抚、建制事宜。”
“马祥麟晋征南将军,封靖南伯;周敦吉晋镇南将军,封安南伯;孙传庭晋抚南将军,封定南伯。其余将士,按功叙录,兵部、户部从优议定赏赐,阵亡者厚恤,伤残者优养!”
“诏告天下,普天同庆!减免新复之地三年赋税,由朝廷拨付钱粮,助其恢复生产,兴修水利道路。广设学堂,推行教化,选拔当地俊秀入京进学。”
“着令工部、户部、兵部会同议事,即刻筹划开通自云南经缅甸至大光港之官道,并考察大光港扩建事宜,以为我大明西南之门户,沟通西洋之枢纽!”
一道道旨意从乾清宫发出,如同强劲的春风,迅速吹遍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捷报传开,举国欢腾。酒楼茶肆,说书人将征南之战编成了新的段子,马祥麟的勇猛、孙传庭的智略、秦良玉的巾帼不让须眉,被描绘得栩栩如生。安邦彦的凶残与覆灭,则成了衬托王师赫赫武功的反面注脚。市井街巷,百姓们谈论着遥远的西南那片陌生的土地,以及那片通向“西海”的港口,一种前所未有的开阔气象,在帝国上下弥漫。
而在遥远的缅甸,新的秩序正在血与火的废墟上快速建立。
大光港,如今已更名为“镇南港”。
码头上,原本悬挂东吁旗帜的桅杆,如今飘扬着大明的日月旗。
破损的城垣正在被加固和扩建,来自大明的工匠指导着当地的民夫,按照新的防御标准施工。
港口内,几艘隶属于大明福广水师的福船警惕地巡弋着,更远处,已有闻风而动的闽、粤海商船只小心翼翼地靠近,试探着这条新航路的商机。
内陆,孙传庭坐镇阿瓦(已更名为宣慰城),以其卓越的行政才能,高效地推行着郡县制。清查田亩,重新划分行政区域,委派流官与选拔合作的当地头人共同管理。大明的律令被翻译成当地文字,张贴于各处城门口。军中的医官和随行的郎中们,在各地设立医棚,防治瘴疠,救治百姓,这比任何武力征服都更能收拢人心。
马祥麟和周敦吉的部队则分驻要地,继续清剿小股溃兵和不服管束的土司,确保道路畅通和新建官府的安全。
他们严格按照军纪,与民秋毫无犯,逐渐赢得了底层民众的信任。原本为安邦彦暴行和战乱所苦的百姓,发现这些“天兵”不仅带来了秩序,还带来了减免赋税、分发农具种子的实惠,反抗的情绪迅速平息,合作的意愿与日俱增。
秦良玉的身影穿梭于新设立的府县之间。
她视察民情,接见当地有影响力的僧侣和头人,处理复杂的民族和土地纠纷。她深知,武力征服只是第一步,要将这片土地真正融入大明,需要的是耐心、智慧和时间。
她按照朱常洛的旨意,开始着手规划连接云南与镇南港的官道,这条道路将成为维系新领土的血脉,也将是未来帝国通向西洋的黄金商路。
站在镇南港的海边,望着无边无际的蔚蓝海洋,秦良玉心潮起伏。
她想起了出征前皇帝对她的嘱托:“朕不仅要收复汉唐旧土,更要为大明打开一扇通向世界的南窗。”如今,这扇窗已经打开。海风拂面,带着与中原、与西南群山截然不同的气息,那是一种充满未知、机遇与挑战的气息。
她知道,征服的篇章已经翻过,但经营与发展的漫长史诗,才刚刚开始。这片沐浴在印度洋暖风下的土地,必将在大明未来的版图中,扮演愈发重要的角色。
捷报抵达京师的余波尚未平息,新的变革之风,已从西南海疆,悄然吹向帝国的核心。
朱常洛站在乾清宫的地图前,他的目光,已经越过了镇南港,投向了那片更广阔的、波谲云诡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