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龙普的暴行下,叶向高的目光慢慢扫过他的家人——长子叶成学面色惨白但挺直脊背;儿媳抱着幼孙,泪流满面却不敢哭出声;几个年幼的孙辈挤在一起,眼神惊恐;管家叶福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寒窗苦读,想起金榜题名时的意气风发,想起入阁拜相的荣耀,想起辞官归乡时的落寞,想起这两年在京城的冷遇...难道这就是他一生的终点?满门抄斩,身败名裂?
“我答应。”最终他还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特龙普的刀很随意的就放了下来,许心素站起身,朱常通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但是我有条件。”叶向高继续说,声音逐渐恢复平静,那是久居上位者的威严,“第一,立刻释放我所有家人,并保证他们的安全;第二,我不做首辅,也不参与你们的具体政务;第三,红夷军不得滥杀无辜,劫掠百姓;第四,你们必须公开承诺,一旦局势稳定,将逐步遣返这些红毛鬼子,把他们驱离出我大明的土地。”最后一条他的声音很轻,怕特龙普知道。
许心素皱眉,但是他身边的李垚却已抢先点头:“这些条件合情合理,我们全部答应。叶阁老深明大义,实乃福建百姓之福!”
特龙普得到许心素的同意后这才把叶文远一把推开,文叶远踉跄着扑进母亲怀中,放声大哭。
士兵们也都松开了叶家其他人,但并未离去,仍虎视眈眈地守在四周。
叶向高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片冰冷。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但为了保护家族,保护福清城的百姓,更重要的为了...内心深处那个隐秘的野心,他别无选择。
“笔墨。”叶向高走向书案,每一步都沉重如铅。
叶福颤巍巍地备好纸笔。叶向高提起笔,手稳如磐石。既然已决定,就不必再犹豫。
他写下第一行字:“告福建士民书...”
许心素凑过来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李垚站在一旁,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兴奋,有敬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夜幕降临,叶府灯火通明。这个夜晚,福州城内的许多宅邸都收到了叶向高的亲笔信。有的士绅震惊,有的愤怒,有的犹豫,也有的...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叶向高的归顺,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福建乃至整个东南官场激起了层层涟漪。
那封《告福建士民书》措辞巧妙,并未过分吹捧朱常通的血统,而是着重强调“新政乱国,民不聊生”,呼吁有识之士“共扶正朔,以安社稷”。
有了叶向高这面大旗,短短半月内,福建布政使司下辖的八府一州中,已有五个府城的官员送来了归顺文书。不少地方卫所指挥使更是直接打开城门,迎接红夷军入城。
这些人大致分为三类:一是确实对朱常洛改革不满的守旧派;二是见风使舵的投机者;三是被红夷军威势所慑的胆怯之辈。
福州城内,昌隆政权的“朝会”在原本的布政使司衙门举行。朱常通身着龙袍坐在上首,却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许心素正在汇报军情:“...延平府守备郑元率部三千归顺,献上府库粮草五万石。建宁卫指挥使王勇杀监军御史,开城投降。如今福建全境,仅剩泉州州、漳州二地仍在福广水师沈有容的带领下坚持。”
特龙普站在一旁,用生硬的汉语补充:“区区一个福广水师,我大军南下必让其寸草不留。”
“不急。”李垚捻着胡须,慢条斯理地说,“有叶阁老这面大旗,我们可以慢慢消化福建。目前沈有容掌控福广水师,实力尚存,而且他并没有对我军采取行动,说明他对那朱常洛怀有二心,我们只需要加强对他的游说,想必就能兵不血刃的拿下他,不过这一点还需要叶阁老的帮助啊!”
随后,众人一起就将目光都看向了坐在朱长通旁边的叶向高。
叶向高虽然说是被迫投降,但由于他的地位放在那里,所以许心素、李垚等人一向对他十分恭敬,同时也给他送上了许多财产和土地,这让叶向高慢慢地变成了真心投靠。
叶向高走到地图前,手指向泉州和漳州二人,非常信心满满的道:“沈有容此人不过一武夫,我只需书信一封就可让其望风而降,不足为虑,最坏的情况我也可以让其处于中立状态。武夫无非是想要一个好的价钱而已。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同诸位商议......”
许心素眼睛一亮:“阁老请讲...”
“发一道檄文,承诺昌隆政权将再开海禁,只允许特有的人群从事海上贸易。”叶向高的手指停在杭州,“浙江和江苏的官员也多从事海上贸易,只要继续给予他们从事海上贸易的特权,他们自然会支持我们的昌隆政权,这一招,比十万大军还有用。”
特龙普皱眉:“但我们兵力有限,若要北上浙江和江苏,福建的防守就会空虚。”
“所以不能全线出击。”叶向高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线,“兵分两路。一路由海路北上,攻宁波、绍兴,切断浙江沿海;一路从陆路出仙霞关,直取金华、衢州。两路会师于南京城下。”
许心素迟疑道:“此计虽妙,但需要一员大将统筹全局。特龙普将军善海战而不熟陆战,许先生...”
“老朽推荐一人。”叶向高突然说,“浙江巡抚张延登,是我的门生。我可以修书一封,劝他助力我们攻取浙江。”
殿内顿时哗然。许心素急道:“阁老此言当真?张延登,他们怎么可能会帮助我们呢?”
“他的家族历代从事海上贸易,如今月港已开,使得他家的生意非常惨淡。”叶向高淡淡道,“张延登此人只有自己的私欲而没有国家,虽然不至于亲自投降,但他一定会为自己寻条后路的。”
事情的发展,甚至比叶向高预料的还要顺利。
张延登收到恩师书信的第三天,就秘密派来了使者。使者不是别人,正是张延登的幕僚——一个三十出头、面容清瘦的书生,自称洪承畴。(注:历史上的洪承畴。此时也正在浙江任职。)
注:之所以要写叶向高、张延登、洪承畴等人的归顺,主要是想表现出原历史上外敌入关后,本地的投降派们主动投降的一些列心里活动和想法。外敌之所以能够顺利的入关,没有他们这些内贼的支持必然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