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泉州湾外,荷兰东印度公司旗舰“巴达维亚”号。
科恩总督站在舰桥上,手持单筒望远镜,远远望着泉州城的轮廓。这位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实际掌权者,年近五十,面容冷峻,眼神如同北海的坚冰。
“总督阁下,李国助的船队到了。”副官低声禀报。
科恩放下望远镜,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让他上旗舰。”
不多时,李国助登上“巴达维亚”号。这位李旦的长子,三十出头,身形魁梧,面上带着几分海上风吹日晒的沧桑,眼中却有掩饰不住的焦虑。
“科恩总督。”李国助抱拳行礼,用还算流利的葡萄牙语说道,“家父命我给总督带来一份薄礼,以感谢贵公司在危难之际的相助。”
他身后,十名壮汉抬着五个沉甸甸的木箱,放在甲板上。箱盖打开,金光灿灿——全是成色极好的金锭、金器。
科恩瞥了一眼,脸上毫无波澜:“李公子,令尊派你来,恐怕不只是送礼这么简单吧?”
李国助面色一僵,随即挤出一丝笑容:“总督明鉴。浙江战事……确实不太顺利,如今已是胶着状态,胜负尚未可分。但家父已在福建集结重兵,只要贵公司能够全力协助,击溃沈有容水师,就可全力北上支援浙江。届时……”
“届时怎么样?”科恩打断他,“令尊的胃口太大了,也不怕撑死。”
李国助脸色大变:“总督何出此言?!”
科恩缓缓走到船舷边,指着远方海面:“李公子,你看看这片海。三十年前,葡萄牙人是这里的主人;二十年前,西班牙人想来分一杯羹;十年前,你父亲开始崛起;而现在……”
他转过身,目光如刀:“虽然我不清楚浙江的战事如何,可想必那里的战事必然不是很如意,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派你来稳定我的军心。”
李国助额头冒汗,强作镇定道:“浙江那边的战事,小侄确实不知……”
“不知道?”科恩冷笑,“你肯定是不知道的。沈有容之前能够打败我们的澎湖舰队,他的实力自然是不弱的,而且我也已经得到了消息,葡萄牙人在广州城下失败了,而且连澳门也被那什么广州水师给夺了回去。哼,葡萄牙那群蠢货,连广东水师都打不赢,我这次一定打败沈有容,向那群该死的葡萄牙人证明谁才是欧洲真正的王者。”
李国助有些不明白科恩的意思,于是询问道:“那总督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科恩一字一顿,“明军实力强大,我同你父亲的交易要变一变。”
他走到李国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海上枭雄之子:“第一,击溃沈有容后,我要你们李家在平户、台湾、马尼拉所有据点的一半股份。”
“第二,我要五百万两白银的现款,战后立即支付。”
“第三,”科恩的声音更冷,“你们必须提供至少三十艘大型商船,装满粮食和淡水,作为我舰队撤退时的补给。”
李国助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不可能!家父绝不会同意!”
“那就请回吧。”科恩转身,“不过李公子,我提醒你一句。没有我荷兰人的帮忙,你父亲一定打不赢明朝的皇帝。明朝的皇帝也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李家和你。听说你们有一种叫什么凌迟的刑罚,估计会很好玩,哈哈哈...”
科恩坐地起价,气的李国助浑身颤抖。
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李旦在他临行前对他的告诫“答应科恩的一切要求。”
他想起前几日得到的密报:杭州湾海战后,明军将俘虏的荷兰军官全部公开审判,其中十七名手上沾有中国百姓鲜血的,被处以炮决——绑在炮口上活活轰成碎片。其余水手则被发配矿场,终身苦役。
而李家在东南经营三十年,与官府、士族、海商之间的恩怨纠葛,手上沾染的人命,比那些荷兰人只多不少。
“我……我需要请示家父。”面对科恩的要求,李国助声音干涩,想使出拖延之计。
“可以,你多请示一天,我就晚一日进攻沈有容。”科恩淡淡道。
“什么?”沈有容被科恩的话震惊了。很想愤怒的将科恩一脚踹到海水之中喂鱼。
不过他很快就又想到了父亲的嘱咐,于是最终还是答应道:“好,那我现在就回去让父亲准备。还请总督大人即刻下令向漳州月港出发。”
“不,你在我的舰队里,随我一起见证,看我是怎么打败大明水师的,哈哈哈...”
李国助知道这一刻他成了人质,于是也不再反抗,当即就随着科恩的手下到了为他准备好的住处。不过让他欣慰的是科恩居然还给他安排了两个皮肤黝黑的印尼女人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也缓解了他的寂寞。
第二日,福州城内,接到李国助飞鸽传书的李旦在他的伪昌隆皇宫密室内,大发雷霆。
“岂有此理!科恩这个红毛鬼,简直是趁火打劫!”李旦看完儿子的密信,暴怒地将信纸撕得粉碎。
许心素站在一旁,神色凝重:“王爷息怒。科恩虽然贪婪,但没有荷兰舰队的支持,我们很难突破明军的海上封锁。”
“一半的股份?五百万两现银?还要二十艘补给船?”李旦气得浑身发抖,“他这是要掏空我们李家的根基!”
“王爷,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许心素压低声音,“我们可以先答应着,然后慢慢准备着……”
“嗯,好。那就先这样办吧!等他先打赢了沈有容的水师再说吧!到时候让他到日本来找我要。”
“王爷英明。”许心素躬身,“那倭寇那边……”
“我已经跟倭寇首领德川次郎说了。”李旦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告诉他,打下泉州,城中财物任他取用。我们的撤退计划安排好了吗?”
“我们的人们正在以搜集物资的名义后撤,船只也正在准备中,在有5日就可准备完毕,届时主公可以先行撤离。”
李旦点点头,疲惫地挥挥手:“去吧!我们自己的兄弟回撤一定要有理由,不要引起他们的怀疑,必要时可以放弃一部分人,只撤精锐。”
“属下明白。”
许心素退下后,李旦独自坐在黑暗中。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