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塔往钟楼走的路上,那片铜鳞片一直在林默口袋里发烫,像揣了块小烙铁。午后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路面,沙沙声里混着若有若无的齿轮转动声,顺着石板路的缝隙往上冒——像是钟楼在低声召唤。
钟楼比想象中更破旧,墙皮剥落得露出里面的砖石,顶端的钟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个空荡荡的铁架在风里摇晃。但走近了才发现,底层的木门是新换的,锁孔形状古怪,像个被拉长的齿轮。林默掏出那片铜鳞片,刚贴上去,门锁就“咔嗒”一声弹开,仿佛等这把钥匙等了很久。
推开木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机油和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阳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在地面投下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里翻滚。大厅中央立着个半人高的齿轮箱,黄铜外壳上布满划痕,却擦得锃亮,显然常有人打理。箱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刻度,每个刻度旁都标着日期,最近的一个是“2023.10.15”——正是今天。
“这就是铜名册里说的‘总齿轮箱’?”周砚绕着箱子转了一圈,指尖划过箱壁上的刻度,“你看这些日期,从1973年到现在,每年都有标记,像本写在金属上的日记。”
林默把青铜火匣放在齿轮箱顶部,匣身的火焰纹立刻与箱壁的刻度产生共鸣,亮起流动的红光。他按照水塔洞口的提示,取出咬合的水火齿轮,小心翼翼地对准箱侧的插槽。当齿轮完全嵌入的刹那,整座钟楼突然轻微震动,齿轮箱内部传来“哗啦啦”的转动声,像有无数细小的机械在苏醒。
“快看!”念念指着箱面,原本光滑的金属上突然浮现出全息影像——是1973年的钟厂车间,一群穿蓝色工装的工人围着齿轮箱忙碌,其中一个年轻身影格外眼熟,眉眼间竟与林默有几分相似。“那是……爷爷?”林默喃喃道,影像里的年轻人正用粉笔在箱壁上画着什么,动作和他刚才插入齿轮的手势如出一辙。
周砚突然指着影像角落:“你看那个小女孩!”画面里,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踮脚够齿轮箱上的扳手,辫子上的红绳晃来晃去——正是年幼的小雅。而她身后,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后来才认出是周明远)正笑着把她抱起来,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小姑娘立刻咯咯直笑,伸手去摸转动的齿轮,被男人轻轻拍了下手背。
影像突然中断,齿轮箱“咔嗒”一声弹出个抽屉,里面躺着本牛皮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是1973年的字迹:“今日完成总齿轮箱第三十七次调试,小雅说要给齿轮系红绳,怕它们转着转着迷路。”往后翻,每页都记着调试记录,偶尔夹杂着生活片段:“小雅今天把糖果塞进齿轮缝,差点卡住机器,罚她擦了一下午齿轮”“周明远送的野菊花,插在工具箱里,齿轮好像转得更顺了”……
最后一页停在1989年,字迹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写下:“暴雨将至,把水火齿轮拆下来藏进水塔,总齿轮箱暂时锁死。小雅,等你看懂这些刻度,就来找爸爸。”落款日期旁,画着个小小的齿轮,齿牙间缠着红绳。
“原来……”林默的声音有些发颤,“爷爷当年不是故意丢下小雅的,他是在保护这些齿轮。”周砚拍了拍他的肩:“而且他知道,总有一天你们会找到这里。”
此时,齿轮箱突然发出急促的“咔嗒”声,箱顶的青铜火匣自动打开,水火齿轮升到半空,开始高速旋转,红光与蓝光交织成螺旋状的光带,缠绕着钟楼的立柱往上攀升。高窗透进的阳光被光带折射,在墙壁上投下巨大的齿轮影子,影子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竟与外面的日影重合——原来钟楼的齿轮箱一直与太阳同步转动,用光影记录着时间。
念念突然发现齿轮箱侧面有个暗格:“这里有东西!”暗格里是个红绳缠绕的小木盒,打开后,里面躺着枚银质齿轮,比水火齿轮更小,齿牙上刻着“小雅”两个字。“是她的名字!”周砚惊呼,“这应该是最后一组齿轮了!”
林默接过银齿轮,轻轻放在旋转的光带中。三枚齿轮瞬间咬合,发出清脆的“叮”声,钟楼顶端的空铁架突然传来“嗡”的共鸣,仿佛无形的钟在敲响。阳光穿过齿轮的缝隙,在地面拼出完整的星图,与之前在蓄水池看到的一模一样。
“看星图的中心!”周砚指着图中最亮的那颗星,那里标着个日期——正是小雅的生日。而星图边缘,用小字写着:“齿轮会记得所有约定,就像太阳总会升起。”
林默握紧那枚银齿轮,红绳在掌心硌出浅浅的印子。他仿佛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响起:爷爷调试齿轮的叮嘱、小雅童年的笑声、周明远藏齿轮时的叹息……这些声音混着齿轮的转动声,变成一句清晰的话语:“回家吧。”
风从高窗灌进来,卷起笔记本的纸页,停在某张夹着的照片上——年轻的周明远抱着扎羊角辫的小雅,站在齿轮箱前,两人都笑得灿烂,背景里的齿轮正反射着阳光,亮得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