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刻好的铜片在钟摆下挂成了串,风一吹,叮当作响,像串会唱歌的风铃。林默找了根细铜链,把这些巴掌大的铜片一一串起,绕着时光钟的底座围了三圈。阳光透过铜片上的刻痕,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影,忽明忽暗间,竟拼出了村里的地图轮廓——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刻的“星星齿轮”铜片,刚好落在她家老屋的位置;那个写着“爸爸回家”的铜片,光影正对着村口的路牌,仿佛在指引方向。
“林默哥哥,我的铜片能挂最高处吗?”戴眼镜的小男孩举着刻有“奶奶的药”的铜片,踮着脚往钟顶上够。林默抱起他,让他把铜片嵌在钟体侧面的凹槽里,那里刚好能接住正午最烈的阳光。小男孩摸着发烫的铜片,突然说:“奶奶说药苦,但阳光晒过的铜片是暖的,就像喝药时含的那颗糖。”
周砚蹲在一旁,正用孩子们剩下的铜料敲打成型。他把零碎的铜片熔成细条,弯成一个个小圆环,将铜链的接口处牢牢焊死。“这样就不会散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哪怕风吹雨打,这串铜片也能跟着时光钟一起,记着这些日子。”
午后,村小学的孩子们排着队来参观。王老师指着铜链上的刻字,给他们讲每个铜片背后的故事:“这个画着笑脸的,是小宝刻的,那天他第一次自己系鞋带;这个刻着‘槐花开了’的,是丫丫的,她奶奶种的槐花树今年结了满枝的花……”
讲着讲着,有个扎冲天辫的小女孩突然问:“王老师,我们的铜片会变老吗?就像爷爷的拐杖,用久了会掉漆。”
林默刚好听见,从工具箱里拿出一罐清漆,用小刷子蘸了,轻轻刷在铜片上。“这样就不会了,”他边刷边说,“清漆会在铜片外面结层保护膜,就像给它们穿了件透明的雨衣,风吹雨打都不怕。”小女孩凑近看,清漆刷过的铜片更亮了,刻字的凹槽里积着薄薄一层光,像把字泡在了水里。
傍晚收工时,林默发现时光钟的底座多了个新铜片,上面用红漆画着颗心,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王老师”。王老师红着脸解释:“是孩子们偷偷刻的,说谢谢我每天给他们讲故事。”她指尖抚过铜片,突然提议:“咱们办个‘铜片展’吧?把村里老人们的故事也刻在铜片上,让新的时光和旧的时光在钟下遇见。”
说干就干。第二天,祠堂门口摆开了长桌,铺着从各家搜罗来的旧报纸。老人们坐在马扎上,手里捏着铜片和刻刀,在年轻人的指导下,慢慢刻下自己的故事——张爷爷刻的是“1958年修水库,我抬过三百斤的石头”,李奶奶刻的是“嫁给你爷爷那天,他用自行车载我走了十里路”,连平时沉默寡言的哑巴阿婆,都在铜片上刻了串歪歪扭扭的省略号,周砚说那是“说不尽的话,都藏在里面了”。
新刻的铜片被林默串在原来的铜链上,时光钟的底座渐渐被铜链缠成了个发光的铜球。有风过时,所有铜片一起晃动,发出的声音不再是零散的叮当,而是像浪潮般的轰鸣,仿佛整个村子的过往与现在,都在这声音里交融。
戴眼镜的小男孩拉着奶奶来看他刻的铜片,老人摸着被阳光晒暖的铜片,突然笑了:“比药瓶上的标签好记多了,以后看到这亮闪闪的牌子,就知道该换药了。”小男孩仰头问:“奶奶,等我长大了,能把你的故事刻在新铜片上吗?”老人笑着点头,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夕阳,像盛满了时光的蜜。
林默站在时光钟旁,看着铜链上不断增加的铜片,突然明白这串链条的意义——它不是静止的纪念,而是流动的传承。就像齿轮咬合着齿轮,新的铜片扣着旧的铜片,每个人的故事都在时光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既不被遗忘,也不被尘封,只是安静地等待着被下一双眼睛看见,被下一双小手接住,继续在时光里流转。
夜色渐浓,他给时光钟上了弦,钟摆的“咔嗒”声与铜链的晃动声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远处,孩子们的欢笑声还在继续,像是在为这不断生长的时光链,唱着永不疲倦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