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融化的墨汁,一点点晕染开祠堂的飞檐。林默刚把最后一片拓印着银杏叶的铜片串上铜链,就听见院门外传来熟悉的铃铛声——是周砚去镇上修的座钟回来了。
“你看这钟摆,”周砚抱着个红木座钟走进来,钟摆上挂着个小巧的铜齿轮,随着摆动轻轻撞击着钟身,发出“叮叮”的脆响,“老钟表匠说,这齿轮的纹路,和你外公当年留下的图纸上的一模一样。”
林默凑近看,果然,铜齿轮边缘的齿牙形状、间距,甚至磨损的弧度,都与外公手册里手绘的齿轮图分毫不差。座钟的玻璃罩上还贴着张泛黄的标签,上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民国二十三年,修于西市钟表铺”,字迹苍劲有力,正是外公的笔锋。
“这钟当年是你外婆的嫁妆,”跟进来的张爷爷摸了摸座钟的木框,“听说你外公为了修它,在钟表铺蹲了整整三个月,学会了十八种齿轮打磨的法子。”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枚大小不一的旧齿轮,齿牙上还沾着黑色的油污,“这些是他当年练手时做的,说留着给后人当念想。”
林默拿起最小的一枚齿轮,它的中心有个细小的孔,刚好能穿进铜链的线绳。他把齿轮串在铜链末端,与拓印着树叶的铜片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竟像首简单的曲子。
“我知道这声音!”戴眼镜的小男孩突然喊道,他从书包里掏出个旧音乐盒,拧上发条,里面立刻传出段熟悉的旋律,“这和我奶奶的音乐盒调子一样!”音乐盒的底座上刻着朵梅花,与座钟木框上的梅花浮雕如出一辙。
丫丫突然指着座钟的背面,那里贴着张褪色的红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个简单的符号。“这是我太奶奶画的‘平安符’!”她从脖子上解下个银锁,锁上也有个一样的符号,“我娘说,这是咱们村的‘齿轮符’,能保佑机器转得顺顺当当。”
林默仔细比对,发现符号的线条走势,竟与齿轮的齿牙形状完全吻合——横画是齿轮的齿顶,竖画是齿根,拐弯处的弧度刚好对应齿牙的圆角。他突然想起外公手册里的一句话:“万物皆齿轮,咬合即天道。”
周砚正在给座钟上弦,随着发条的转动,钟内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透过玻璃罩能看见它们精准咬合、彼此带动的样子。“你看,”他指着最里面那枚最小的齿轮,“它转得最快,却带着整个钟在走;就像咱们村的老磨坊,最底下的水轮转得慢,却能带动石磨磨出面粉。”
张爷爷搬来张八仙桌,把座钟放在中央,周围摆上孩子们拓印的树叶铜片、外公的旧齿轮和丫丫的银锁。月光透过祠堂的窗棂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铜链上的物件随着微风轻轻转动,影子在墙上交织成幅流动的画。
“该给这串铜链起个名字了。”林默轻声说,指尖划过冰凉的齿轮。
“叫‘时光链’吧!”丫丫抢着说,她正用手指跟着墙上的影子画齿轮,“你看它带着这么多老物件,就像把时光串起来了。”
小男孩突然跑出去,没多久抱着捆晒干的艾草回来,他把艾草编成小辫,系在铜链上:“我奶奶说,艾草能驱虫,这样时光链就不会被虫子咬了。”艾草的清香混着铜锈的味道,竟有种特别的安宁。
周砚用手机拍下这串“时光链”,照片里,月光、铜链、座钟和孩子们的笑脸融在一起,像幅温暖的老画。“明天我去县里的铁匠铺,”他看着林默,“把这些旧齿轮融了,打个新的挂钩,让时光链能一直延续下去。”
林默轻轻转动座钟的钥匙,钟摆“滴答滴答”地响起来,与铜链的碰撞声、音乐盒的旋律和孩子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他想起外公手册最后一页的空白处,画着个简单的齿轮,旁边写着:“钟会停,齿轮会锈,但记忆里的咬合声,永远都在。”
月光越来越亮,照亮了祠堂梁上悬挂的旧灯笼,灯笼的穗子随风摆动,影子落在“时光链”上,像给齿轮们披上了件流动的衣裳。林默知道,这条串起了岁月、物件与人心的铜链,才刚刚开始它的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