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破庙的门是两扇朽坏的木门,门板上布满虫洞,风一吹就发出“吱呀”的哀鸣,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刮擦耳膜。林默翻身下马时,指尖的艾草香还没散尽,他将铜匣从怀里掏出来,借着月光看了眼匣面——柳叶印的绿光比白天更亮了些,边缘泛着圈淡淡的银芒,像是有层光晕在流动。
“我去左边,你去右边,一刻钟后在神台汇合。”林默将苏先生画的符号用指尖蘸着茶水画在匣底,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一颤,符号落定的瞬间,匣身的温度骤然降了几分,像是屏住了呼吸。
周砚点头,往腰间摸了摸,那里藏着苏先生给的符纸,据说能定住影阁教徒的邪术。他刚绕到庙后墙,就听见墙根下传来细碎的呜咽声,像是小猫被踩住了尾巴,又带着股说不出的凄厉。
“别出声!”周砚压低声音,扒着墙缝往里看——墙根堆着半人高的干草,草堆里蜷缩着个小姑娘,看年纪和上午送回家的那个差不多,手脚被麻绳捆着,嘴里塞着破布,眼泪把脸上的灰冲得一道一道的。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她脖颈上贴着张黄纸,纸上画着扭曲的符号,正是苏先生说的“锁魂符”。
周砚刚要翻墙,忽然瞥见草堆旁的老槐树上挂着个黑影,那人穿着和影阁令牌上一样的黑袍,脸上戴着青铜面具,手里正把玩着串铜钱,铜钱碰撞的“叮当”声和小姑娘的呜咽混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
他往后退了两步,摸出符纸捏在手里,突然想起林默的话——影阁的人擅长用“影丝”,那是用活人头发混着尸油搓成的线,肉眼几乎看不见,一旦缠上就会顺着血脉往心脏钻。周砚屏住呼吸,从怀里掏出艾草点燃,烟丝飘向墙头时,果然看见半空中浮起无数银亮的细丝,像蜘蛛网似的罩着整个后院。
“啧,这点小把戏。”周砚冷笑一声,将符纸按在艾草上,符纸遇火“腾”地燃起蓝焰,他顺势往墙上一甩,蓝焰落地的瞬间,影丝像是被烫到的蛇,纷纷蜷缩成球,散发出焦糊的臭味。
黑袍人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破了影丝,猛地回头,青铜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周砚趁机翻进墙,一脚踹在对方膝盖后弯,黑袍人“噗通”跪倒在地,手里的铜钱撒了一地,滚到草堆旁时,小姑娘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吼声。
“想救她?”黑袍人笑了,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晚了,锁魂符已经入体,再过半个时辰,她的魂魄就要被抽成影丝了。”
周砚没工夫跟他废话,抓起地上的铜钱往对方脸上砸去,趁黑袍人捂脸的瞬间,抽出腰间短刀割断小姑娘身上的麻绳,又伸手去揭她颈上的符纸——指尖刚碰到黄纸,就被烫得缩回手,符纸上的墨迹竟在蠕动,像无数细小的虫子。
“没用的,”黑袍人爬起来,从怀里掏出个黑陶瓶,“这是‘化魂水’,沾一点就……”
话没说完,他突然僵住,喉咙上多了支箭羽,箭尾还在微微颤动。周砚抬头,看见林默站在庙墙顶上,手里的弩箭还冒着热气,铜匣被他用布带系在手腕上,匣面的柳叶印正对着黑袍人,绿光像针一样扎在对方后心。
“别碰符纸,用艾草熏。”林默翻身跳下,将铜匣贴在小姑娘颈侧,柳叶印的绿光顺着符纸渗进去,黄纸上的墨迹顿时像被泼了墨的水,渐渐晕开。他又往小姑娘鼻子里塞了点艾草灰,对方终于咳出破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影阁的人都这么蠢?”林默踢了踢黑袍人的尸体,“居然把据点设在断影门的地盘上。”
周砚这才注意到,庙墙的砖缝里刻着许多小刀痕,排列得整整齐齐——那是断影门的标记,意思是“此地有血仇”。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这破庙看起来荒废多年,却连蛛网都没有,怕是早就被人暗中清理过了。
“林默你看!”周砚突然指着神台,那里的供桌被挪到了一边,露出底下的石板,石板上刻着个八卦阵,阵眼处插着根黑木柱,柱上缠着圈影丝,丝上挂着十几个小木牌,每个木牌上都写着名字,其中一个赫然是上午那茅草屋汉子的名字。
“他们果然盯上断影门的人了。”林默蹲下身,用铜匣碰了碰黑木柱,匣面的绿光突然暴涨,将整个八卦阵照得透亮,木牌上的名字开始渗血,像在哭泣。“这是‘牵魂阵’,只要把影丝缠在仇人身上,就能通过木牌定位,比子母符还阴毒。”
周砚数了数木牌:“一共十七个,看来断影门的幸存者不止那汉子一个。”他刚要把木牌拔下来,却被林默按住手。
“别动,”林默指着木牌背面,那里刻着细小的符咒,“这是‘同命符’,咱们一拔,外面的人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两人正没辙,忽然听见庙外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铁器碰撞的脆响。林默迅速将铜匣塞进怀里,拉着周砚躲进神台后面,小姑娘也机灵,跟着钻了进来,紧紧攥着林默的衣角。
庙门被“哐当”踹开,走进来的是个穿银甲的汉子,手里拎着柄长刀,刀上的血珠滴在地上,晕开一朵朵小红花。他身后跟着七八个精壮的汉子,每人都背着弓箭,腰间挂着和茅草屋汉子一样的月牙形令牌。
“堂主,人解决了?”有人问道,声音粗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银甲汉子没说话,走到黑袍人尸体旁踢了一脚,又看了看地上的影丝灰烬,眉头皱得死紧:“影阁的杂碎,敢在咱们地盘上布阵。”他弯腰捡起块木牌,看到上面的名字时,突然一拳砸在供桌上,桌面顿时裂成两半,“他们抓了老三的女儿!”
周砚在神台后捂住小姑娘的嘴,这才发现她肩膀在抖,原来她就是那“老三”的女儿。
“堂主,阵眼怎么办?”有人指着黑木柱,“不拔的话,兄弟们的命都捏在影阁手里。”
银甲汉子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些黑色的粉末,散发着浓烈的硫磺味:“这是‘破阵砂’,当年师父留下的,能暂时压住同命符。等找到影阁的祭坛,再彻底破阵。”他将粉末撒在黑木柱周围,粉末遇空气立刻燃起绿火,木牌上的血迹果然渐渐淡了下去。
“搜!仔细搜!影阁的人不可能只来一个!”银甲汉子一声令下,汉子们立刻散开,脚步声在庙里回荡,越来越近。
周砚握紧了短刀,林默却轻轻摇了摇头,将铜匣从怀里露出来一点——匣面的柳叶印正在发光,照得神台后的墙壁隐隐透出字来,像是有人用指甲刻的:“影阁祭坛在悬空城地宫,钥匙是铜匣。”
林默心头一震,刚要细看,突然听见银甲汉子的声音在神台前响起:“这里有人。”
周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见林默突然站起来,将铜匣举过头顶。柳叶印的绿光直射银甲汉子面门,对方看清匣面的柳叶印时,突然单膝跪地,声音都在发颤:“是……是‘定魂匣’!您是……苏先生的人?”
林默愣住了,周砚也愣住了,连躲在后面的小姑娘都忘了害怕。
“师父说过,持有定魂匣的就是盟友。”银甲汉子叩了个响头,“属下断影门堂主赵烈,见过先生派来的大人。”
林默这才明白,苏先生早就算到断影门会来,难怪让他们先来破庙——这哪是让他们端窝点,分明是让他们来接盟友的。他扶起赵烈,指着神台后的字:“你们知道悬空城地宫?”
赵烈抬头看见墙上的刻字,脸色变得凝重:“知道,那是影阁的老巢。三百年前,他们就是在那里害死了我们师父。”他突然看向林默手里的铜匣,“大人,您这匣子……能打开地宫的门?”
林默点头,指尖抚过匣面的柳叶印:“苏先生说,这是真钥匙。”
“太好了!”赵烈身后的汉子们爆发出低低的欢呼,赵烈却按住他们的肩膀,沉声道:“影阁在悬空城布了‘九绝阵’,需要九样东西才能破,咱们现在只找到三样。”他从怀里掏出张羊皮卷,“这是阵图,大人您看……”
话音未落,庙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哨声,三短一长,像是某种信号。赵烈脸色骤变:“是影阁的援兵!他们居然带了‘影獒’!”
所谓影獒,是影阁用活人精血喂大的恶犬,双眼赤红,刀枪难入。林默迅速将铜匣系在胸前,柳叶印的绿光变得像层铠甲:“周砚,带孩子从后门走,去德仁堂报信。赵堂主,咱们断后。”
周砚还想说什么,却被林默推了一把:“快走!这是命令!”他只好抱起小姑娘,往庙后跑去,刚翻过高墙,就听见庙里传来影獒的咆哮和刀剑碰撞的脆响,还有铜匣发出的嗡鸣——那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响亮,像是在怒吼。
赵烈看着林默胸前的铜匣,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定魂匣醒时,柳叶生光,影散魂归。”他握紧长刀,往刀上啐了口唾沫:“兄弟们,跟影阁的杂碎拼了!为师父报仇!”
月光从破庙的窟窿里漏下来,照在林默紧握铜匣的手上,匣面的柳叶印突然裂开细纹,渗出点点金芒,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林默听见匣子里传来细微的“咔哒”声,像是锁链正在松动,而远处的夜空里,一朵乌云恰好遮住月亮,整个破庙瞬间被黑暗吞没,只剩下铜匣的光芒,像茫茫黑夜中唯一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