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的傍晚,镇上的灯笼刚挂上,就被突如其来的雪籽打湿了。林默踩着薄雪往祠堂走,怀里的铜匣裹着靛蓝棉套,红绸带在风雪里轻轻摆动,铜钱串发出细碎的响,像在数着路上的灯笼。
“慢点!”丫丫提着盏兔子灯从后面追上来,灯罩上的兔耳朵沾了雪,显得毛茸茸的,“李婶把元宵都蒸好了,芝麻馅的,给铜匣留了三个最小的。”她把兔子灯往铜匣边凑了凑,烛光透过纱罩映在匣面上,声纹的红痕在光里轻轻跳动,像藏了只不安分的小兽。
周砚扛着捆新扎的灯彩跟在后面,竹骨上糊着彩纸,画的是“八仙过海”,其中汉钟离的扇子上竟画着片小小的芦苇,与铜匣绢布上的卧鱼滩景致一般无二。“古玩街的张老板送的,”他拍掉灯彩上的雪,“说这灯纸浸过桐油,不怕雨雪,正好挂在祠堂檐下。”
铜匣在棉套里轻轻震动,光丝从棉套缝隙钻出来,缠着灯彩上的芦苇转了圈。林默解开棉套一角,让匣面贴着兔子灯的烛火——经过除夕那夜的“声纹御敌”,匣身的朱砂声纹愈发鲜亮,连古战场的暗金锐纹都透出层暖意,像被年味焐化了些。
回到祠堂时,苏先生已经在等他们了。他带来了盏走马灯,灯壁上画着《山海经》的异兽,转动时,那些奇禽怪兽竟与铜匣海葵印周围的星芒隐隐呼应。“城里的古玩街最近不太平,”苏先生往炭盆里添了块炭,“我托人打听了,除夕夜里在祠堂外徘徊的那伙人,是关外‘破山堂’的,专做掘坟盗宝的勾当,据说手里有件能寻踪的法器,怕是盯上铜匣的灵气了。”
林默指尖在铜匣声纹上轻轻划过,那里传来细微的震颤,像在重复破山堂三个字的音节。“他们的法器是什么来头?”
“听说是块‘寻龙玉’,”苏先生皱着眉,“能感应到百年以上的古物灵气,越有灵性的物件,玉上的光越亮。你们这铜匣经了山海星月、战火清泉,灵气早就盖过一般古物,自然成了他们的目标。”
丫丫突然指着走马灯,灯壁上的“烛龙”正转到铜匣对面,龙角的形状竟与铜匣罗盘指针的尖端完全重合。“你看!这龙角像不像指针?”
铜匣突然“咔嗒”轻响,匣盖弹开条缝,罗盘指针“嗖”地转向走马灯,针尖在烛火里泛着红光,与烛龙的眼睛连成条直线。光丝从指针尾端漫出来,在灯壁上织出朵小小的光花,花芯里浮出个模糊的人影——穿着破山堂标志性的黑棉袄,手里握着块发光的玉佩。
“是它!”周砚低呼,“这就是寻龙玉!”
光丝突然收紧,将那影像钉在灯壁上。众人看清了,寻龙玉的玉面上刻着与铜匣相似的浪纹,只是纹路更杂乱,像被人用刀硬生生凿出来的。“是仿的!”林默恍然大悟,“这玉是照着铜匣的纹路仿的,所以才能感应到它的灵气!”
苏先生抚着胡须点头:“难怪他们能找到这儿。仿品虽不及真品灵性,却像根线,一头牵着他们,一头系着铜匣。”他指着光丝织成的花,“但你们这铜匣更胜一筹,竟能顺着线‘看’到他们的模样,是把寻龙玉的底细摸透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孩童的欢笑声。上元节的灯会开始了,锣鼓声、鞭炮声混着雪籽打灯的轻响,漫进祠堂。铜匣的光丝突然转向窗外,在绢布上绣出幅新景:镇上的灯影里,三个黑棉袄混在人群中,正往祠堂的方向张望,为首那人怀里揣着个鼓囊囊的东西,轮廓正是寻龙玉的形状。
“他们来了!”丫丫把兔子灯往供桌下塞,“要不要把灯都灭了?”
“不用。”林默反而点亮了周砚带来的八仙灯彩,“越热闹,他们越不敢明目张胆。咱们把铜匣藏进暗格,让他们扑个空。”
祠堂的供桌底下有个老木匠凿的暗格,深三尺,正好能放下铜匣。林默往暗格里铺了层芦花,又撒了把从听潮湾带的响石碎末——响石的铜音能掩盖铜匣的灵气,是周砚想出的法子。
铜匣被放进去时,光丝缠着林默的手腕转了圈,像在说“放心”。暗格的木板刚合上,就听外面传来敲门声,一个粗哑的声音喊:“老乡,借碗热水暖暖身子!”
周砚抓起门后的木棍,林默冲他摇了摇头,从灶上端了壶热水,隔着门缝递出去。门外站着三个黑棉袄,为首的脸上有道刀疤,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祠堂里的灯彩,像是在找什么。
“你们这祠堂挺气派啊,”刀疤脸的目光扫过供桌,“供的什么宝贝?”
“就些老祖宗的牌位,”林默不动声色地挡住暗格的位置,“乡下地方,没什么值钱东西。”
刀疤脸的手往怀里摸了摸,似乎想拿出寻龙玉,却被旁边的同伙按住了。“打扰了。”那人扯了扯刀疤脸,三人转身融进灯影里,脚步却故意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的响,像是在说“我们盯着呢”。
林默关上门,后背已沁出层冷汗。他掀开暗格,铜匣的声纹红得发亮,显然感应到了寻龙玉的气息。光丝在匣面画出个玉的形状,旁边打了个叉,像个孩子气的警告。
“他们没走远,”周砚扒着门缝看,“就在对面的老槐树下,借着灯笼影盯着咱们呢。”
苏先生却笑了:“正好,我带了件东西,能让他们的寻龙玉失灵。”他从布包里掏出个小小的铜铃,铃舌上刻着“镇邪”二字,“这是当年镇压过邪祟的老物件,铃声能乱灵气,挂在暗格外,保准寻龙玉探不到铜匣的踪迹。”
铜铃刚挂上,暗格内就传来铜匣的轻响,像是在与铃音相和。祠堂外的老槐树下,刀疤脸掏出寻龙玉,玉面原本亮着的光突然暗下去,只剩层死气沉沉的灰,惊得他骂了声娘。
“管用了!”丫丫拍手笑,指着窗外,“他们走了!”
雪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给灯笼镀了层银边。林默把铜匣从暗格请出来,放在供桌上,铜铃的响与铜钱串的轻响混在一起,像支安心的小曲。绢布上的新绣已经干了,灯影里的黑棉袄被画成了三个小丑,寻龙玉则被光丝缠成了团,像条被捆住的蛇。
“过了上元节,”林默望着匣面跳动的烛光,“咱们就得主动去找破山堂了。总被他们盯着不是办法,得把那寻龙玉毁了,才能彻底安心。”
铜匣轻轻晃了晃,海葵印上的星芒在月光里闪了闪,像在点头。祠堂外的灯影还在晃动,锣鼓声、欢笑声混着远处的潮音,把这上元夜的紧张与暖意,都织进了铜匣的纹路里,等着一场与邪祟的正面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