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落星谷还浸在薄雾里,阿夜抱着那支骨笛坐在祠堂门槛上,指尖一遍遍抚过笛身的缠枝莲纹样。天刚蒙蒙亮,玄影就踩着雪过来了,手里拎着个竹篮,篮里盖着棉布,热气从布缝里钻出来,带着甜香。
“刚蒸的米糕,就着热豆浆吃。”玄影把竹篮往阿夜面前一放,自己也挨着他坐下,“昨儿魔族的汉子说,首领听了咱们合吹的调子,连夜让人编了支新谱,说是要刻在黑风岭的石碑上,让两族的孩子照着练。”
阿夜咬了口米糕,糯米混着桂花的甜香在舌尖散开,他举起骨笛,对着晨光转了转:“你说,我爹当年吹这支笛子时,是不是也像咱们这样,身边围着一群人?”
“肯定是。”玄影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炭笔写着歪歪扭扭的音符,“这是昨晚魔族孩子托人捎来的谱子,他们听着调子记的,你看这颤音,跟你吹的‘落星谣’像不像?”
纸页上的音符确实带着股生涩的认真,有些地方画着小圆圈,旁边注着“这里吹得抖了一下”,还有处画了只歪脑袋的兔子,标注“像阿夜哥笑的时候”。阿夜看着那只兔子,突然笑出声,眼角的泪却跟着掉了下来,落在骨笛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别掉金豆豆了。”玄影用袖口给他擦了擦脸,“陈长老说,今儿要去黑风岭送冰火石,让你跟我一起去。正好,你可以用这支骨笛,给魔族的孩子们吹完整版的‘落星谣’。”
阿夜用力点头,把骨笛揣进怀里,米糕也顾不上吃了,拉着玄影就往马厩跑。黑风早就等在门口,背上驮着捆好的冰火石,见两人过来,兴奋地刨着蹄子,鼻息在冷空气中凝成白汽。
去往黑风岭的路覆着薄雪,马蹄踩在雪上“咯吱”作响。阿夜坐在玄影身后,怀里抱着骨笛,能感觉到前面人的体温透过粗布衣裳传过来,暖得像揣了个小炭炉。
“你看那边。”玄影突然勒住缰绳,指向左侧的山坳。那里的雪地上印着串奇怪的脚印,像鹿蹄又比鹿蹄宽,边缘还带着细碎的爪痕。阿夜凑近看了看,突然想起陈长老说过的“雪灵狐”——据说这种狐狸能听懂人言,还会偷藏旅行者的干粮。
“说不定藏着小狐狸呢。”阿夜翻身下马,拨开半人高的灌木丛往里探。玄影也跟着下来,刚走两步,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从枯枝堆里窜出来,嘴里叼着块没吃完的米糕,正是今早竹篮里剩下的那块。
小狐狸看见人,吓得把米糕一丢,转身就往石缝里钻。阿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它的尾巴尖,软乎乎的毛蹭得手心发痒。
“别吓着它。”玄影轻轻掰开阿夜的手,从怀里掏出块油纸包着的米糕,撕成小块放在掌心,“雪灵狐通人性,你对它好,它会记着的。”
小狐狸果然没跑远,蹲在石缝边探头探脑,见两人没动,才小心翼翼地挪过来,叼起米糕块又缩回石缝,只露出双乌溜溜的眼睛瞅着他们。
“这叫‘礼尚往来’。”阿夜笑着把剩下的米糕都放在石边,“等春天来,咱们再来看它,说不定能跟着咱们回谷呢。”
到黑风岭时,魔族的孩子们已经在山口等着了。为首的少年举着支新削的木笛,看见他们立刻喊:“阿夜哥!玄影哥!我们把谱子刻在石碑上了,你快看看对不对!”
石碑就立在山口的老槐树下,青灰色的石面上,用凿子刻着深浅不一的音符,旁边还刻着只歪歪扭扭的狐狸,正是阿夜刚才抓住的那只雪灵狐。阿夜摸着石碑上的刻痕,突然拿起骨笛凑到唇边。
笛声起时,晨雾仿佛都凝住了。“落星谣”的调子混着昨晚新编的节奏,像溪水漫过石滩,又像雪片落在梅枝上。骨笛的音色比竹笛沉厚些,却带着种穿越时光的温柔,听得魔族首领红了眼眶。
“像……太像了。”首领擦了擦眼角,“你爹当年吹这支笛时,也是这样,总在结尾处多吹半拍,说要留着给晚来的人留个位置。”
阿夜的手指在骨笛上顿了顿,原来那不是自己吹错了,是爹藏在调子的小心思。他深吸一口气,抬手示意玄影,两人的笛声再次交织——竹笛清越如流泉,骨笛温润似暖玉,在雪后的晨光里缠成圈,绕着老槐树转了三圈,惊起枝头的雪,簌簌落在孩子们的发间。
石碑上的音符在笛声里仿佛活了过来,跟着节奏轻轻颤动。小狐狸不知什么时候从石缝里钻了出来,蹲在石碑前,竖着耳朵听得入神,尾巴扫着雪地,画出细碎的弧线,像在跟着打拍子。
“开春后,咱们把落星谷和黑风岭的孩子凑在一起,办个‘笛音会’吧。”玄影突然提议,竹笛敲了敲石碑,“让他们比谁记谱快,谁吹得有劲儿,输的人……就去给雪灵狐送米糕。”
“好啊!”孩子们立刻欢呼起来,围着石碑蹦跳着,声音震得树梢的雪又落了一层。阿夜看着石碑上那只小狐狸刻像,突然觉得,爹当年留下的何止是一支骨笛,更是一串能串起两族的线——线的这头是落星谷的晨雾,那头是黑风岭的晨光,中间系着的,是代代相传的调子,和永远暖着人心的烟火气。
回去的路上,黑风的背上多了块新刻的木牌,上面是魔族孩子送的,刻着“两族和鸣”四个字。阿夜把骨笛插在腰间,指尖还留着石碑的凉意,心里却暖烘烘的。他知道,这一百八十章的故事不是结尾,就像骨笛的余音总要绕着老槐树转几圈,落星谷的雪总会等春天来融,那些藏在调子和时光里的牵挂,还会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长出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