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边的又是什么?!”时浚竹的声音带着更深的寒意,指尖有些发颤地指向那片缓慢逼近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影。
谢浮华随着她的指尖,微微抬眸,深紫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那群逼近的畸影,没有丝毫波澜。
“那些,”他清冷的声线如同在宣读判决书,“是被系统核心协议标记、通缉的‘病毒’携带者。”
病毒?!
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时浚竹的心上。
嗡的一声,她感觉一阵眩晕。
长久沉浸在这片由光鲜亮丽的虚拟幻境构筑的世界里,她几乎彻底遗忘了它的本质,是啊,这里是一个由无数0和1编织的、庞大而精密的程序世界!
有程序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病毒?有完美逻辑的地方,又怎么可能没有试图颠覆它的混乱代码?
她扶住额头,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现实的冲击让她几乎窒息。她所见的繁华、秩序,不过是覆盖在深渊之上的一层薄冰。
“哼哼~”小光球带着点优越感的电子音适时在她意识深处响起,“这就是它们的低级之处了吧?本系统作为高级时空造物,核心代码浑然一体,自循环净化,才不会有这种恶心的病毒产生呢!”
小光球的吐槽像一根刺,瞬间刺破了时浚竹的恍惚。
她猛地清醒过来,如同被一盆冰水浇透。
是啊,赛博伊甸并非处处光明!
在那些被算法遗忘的角落,在用户意识缺陷形成的沼泽里,在系统维护不及的阴暗边缘,数据垃圾堆积成腐烂的坟场,扭曲的噩梦空间滋生着混乱,被主流放逐的意识流亡者与失控的病毒代码共生……那里是意识的流放地,是“意识怪物”和“病毒携带者”的巢穴!
今天,只是因为谢浮华带她来到了这片过于“偏僻”、靠近系统边缘的虚拟海滩,才让她得以窥见这完美伊甸园表皮之下,那溃烂流脓的疮疤。
不过……还好有他在。
时浚竹下意识地看向身侧那个银发紫眸的男人。只要有他在,这些怪物应该……
念头未落,谢浮华已有所动作。
他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在那些形态各异、散发着混乱气息的“病毒携带者”身上多停留一秒。
那只曾点碎意识怪物的手,再次随意地抬起,对着那片缓慢推进的畸影群,如同拂去一片碍眼的灰尘般,轻轻一挥。
刷——
那群形态扭曲、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病毒携带者”,连同它们所在的那片昏暗区域,如同被最高权限的橡皮擦从画布上彻底抹去!
瞬间化为一片纯净、空荡的虚拟空间。
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绝对的寂静再次降临,只剩下海浪温柔依旧。
紧接着,熟悉的眩晕感温柔地包裹了时浚竹,谢浮华的身影在她眼前变得模糊。
她带着一种近乎依赖的顺从,乖乖地站在原地,等待着那悬于数据宇宙之巅的囚笼,将她重新收纳。
金色的夕阳沙滩、冰冷的怪物、挥手的抹杀……一切都被那眩晕感吞噬。
唯有谢浮华那仿佛蕴藏着整个数据宇宙秘密的眼眸,在她意识彻底沉入转移前的最后一刻,清晰地烙印下来。
之后,二人之间的关系仿佛又上了一个台阶。
云端囚笼的无形门扉,似乎悄然松动了一丝。
谢浮华那深紫色的眼眸,依旧沉默地笼罩着时浚竹的日常,但那份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紧迫盯防,却如同退潮般,微妙地缓和下来。
权限,如同无形的钥匙,落在了她意识投影的“口袋”里。
她获得了在赛博伊甸数据洪流中有限穿梭的自由,至少在谢浮华划定的、相对安全的区域内。
然而,时浚竹,这个骨子里刻着“懒癌晚期”的21世纪社畜灵魂,对这份突如其来的自由,表现出了惊人的“浪费”。
云端之巅的囚笼固然是牢笼,却也足够宽敞、安静,窗外是永不落幕的数据星河奇观。
出去?面对外面那光怪陆离,有着潜在怪物的世界?
时浚竹表示:麻烦,心累,不如宅着。
于是,在获得“自由”后的漫长时光里(小光球精准记录:第37天11小时),她真正踏出那扇无形之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大部分时间,她更像一只被精心饲养、习惯了金丝笼的鸟,蜷缩在落地窗前那熟悉的位置,望着脚下流淌的星河发呆(实际脑海里在看小光球播放的电视剧),偶尔对着充当完美听众的谢浮华,絮叨些地球上的鸡毛蒜皮。
时间,在习惯中悄然滑过一个月。
小光球的数字无声地跳动着,标记着这片混沌的刻度。
直到这一天。
或许是囚笼生活过于规律带来的腻烦,或许是窗外那永恒不变的星河看久了也觉单调,总之,一个念头破土而出:她想出门,溜达一圈。
目标明确:只去最安全、最繁华、最不可能滋生“意识怪物”或“病毒携带者”的地方,中央区核心商业街。
毕竟,她对这片赛博伊甸的“游览”经历,实在贫乏得可怜,仅有那次短暂而惊心动魄的步行街、奢侈品店和云端会所之行,随后便被谢浮华锁入了云端牢笼。
外面那个由颜静秋亲手创造的世界,对她而言,依旧陌生如迷宫。
“就去……上次那条热闹的街看看?”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向身后那片无形的空间报备,没有回应,但禁锢的力量并未收紧,默许即是许可。
眩晕感短暂袭来又褪去,双脚落在坚实的地面上,嘈杂的声浪瞬间将她包裹。
她站在了“神经突触大道”的核心交汇点。
眼前的景象,与她记忆中那条被永恒黄昏笼罩的街道截然不同,时间似乎被精准定位在某个虚拟的“黄金时段”。
穹顶不再是低垂的暮色,而是被模拟得近乎真实,澄澈的“正午晴空”,流淌着柔和的光粒子,如同在数据宇宙中打翻了阳光的调色盘。
“宿主,你确定他是你的病娇了嘛?”小光球凭空出现。
“相处这么久,我相信我的感觉没错。”时浚竹笃定。
一人一球缓慢往前“走”着。
映入眼帘的巨大全息广告牌不再是静态的符号,而是如同活物般在两侧高耸的数据晶塔上流淌、碰撞。
它们不再是冰冷的品牌LoGo,而是由无数跃动的微光精灵构成,它们代表着不同的商品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