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鳞矿场的矿洞入口,如同通往地底幽冥的巨口,阴冷、潮湿的风从深处倒灌而出,带着浓郁的土腥味和矿石特有的金属腥气。监工们手持皮鞭,站在洞口两侧,如同驱赶牲畜般,将一群群眼神麻木的矿奴赶进黑暗。
林尘拖着沉重的脚镣,随着人流踏入矿洞。光线瞬间暗澹下来,只有墙壁上零星镶嵌着的、散发着惨白微光的“萤石”提供着有限的照明。空气污浊,混杂着汗臭、体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霉味。脚下是凹凸不平、湿滑的岩石,通道蜿蜒向下,坡度陡峭。
他被分派到的区域是丙七矿道,据说是矿场中较为贫瘠、开采难度大的区域之一,这也意味着更深的矿井,更恶劣的环境,以及……或许更少的监管。
监工将一把粗糙的矿镐塞到他手里,恶狠狠地警告:“今天不挖够五十斤黑曜石原矿,就别想吃饭!要是敢偷懒……”鞭子在空中抽出清脆的爆响,余音在矿道中回荡。
矿镐入手沉重,木质柄身粗糙扎手。林尘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握紧,跟着引路的老矿奴,向着矿道深处走去。
通道越来越窄,越来越深。周围只有矿镐敲击岩石的“叮当”声,矿奴们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偶尔响起的监工遥远的呵斥。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几乎要将人吞噬。那惨白的萤石光芒,不仅没能驱散恐惧,反而将人影拉扯得如同鬼魅。
引路的老矿奴在一个岔路口停下,用沙哑的声音指了指左侧一条更加狭窄、几乎看不到萤石的通道:“这里,新来的,自己找矿脉。敲下来的矿石堆在筐里,午时会有人来收。”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另一条相对“熟络”的通道,消失在黑暗中。
林尘站在原地,适应着眼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深吸一口气,将神识(虽然被压制,但比普通人仍强出不少)缓缓扩散开来。范围极其有限,仅能覆盖周身数丈,但足以让他“看清”周围的环境——凹凸的岩壁,地面的坑洼,以及岩层中零星分布的、蕴含着微弱能量波动的黑色晶体,那便是黑曜石原矿。
他没有立刻开始挖掘,而是仔细感知着这些原矿。能量很微弱,驳杂不纯,远不如蓝星的灵石。但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这点微弱的能量波动,却像是夜空里稀疏的星辰。
他挥起矿镐,尝试着敲击岩壁。
“铛!”
火星四溅,反震力让他手臂发麻。岩壁比他想象的还要坚硬。以他目前被压制的肉体力量,想要完成五十斤的任务,绝非易事。
他并没有急于求成,而是放慢动作,每一次挥镐,都仔细感受着力量在体内的流转,感受着矿镐与岩石碰撞时反馈的震动,甚至感受着那被震散的、微乎其微的元气波动。他将这视为一种另类的修炼,锤炼着对这具陌生身体的掌控力,也试图从中找到更高效挖掘的技巧。
同时,他的神识始终保持着警惕,不仅仅是为了寻找矿石,更是为了规避危险。矿洞并非安全之地,随时可能发生的塌方、毒气、乃至隐藏在黑暗中的某些喜阴生物,都是致命的威胁。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汗水浸湿了他破烂的衣衫,与黑色的矿尘混合,粘腻地贴在皮肤上。脚镣摩擦着伤口,带来持续不断的刺痛。肺部因吸入过多的粉尘而火辣辣地疼。
但他心无旁骛,如同一个最专注的匠人,一镐一镐地挖掘着。他的效率起初很慢,但随着对力量和岩石结构的熟悉,逐渐提升。更重要的是,在这种极致的专注和肉体疲劳中,他识海深处那枚沉寂的“命运之种”,似乎受到了一丝丝外界元气和自身意志的滋养,裂纹边缘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几乎可以忽略的金色光点。
临近午时,他身旁的藤筐里,已经堆了三十多斤大小不一的黑曜石原矿。距离五十斤的任务还差一些,但对于一个第一天挖矿的“新人”来说,这已经是惊人的效率。
就在这时,他神识微动,捕捉到右侧岩壁深处,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不同于普通黑曜石的能量波动。那波动更加内敛,更加精纯,带着一丝……阴寒的气息。
他心中一动,调整方向,朝着那片区域挖掘过去。
挖掘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矿镐尖端触碰到了一块异常坚硬的物体。他小心地清理开周围的碎石,一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漆黑、但表面隐隐有暗银色纹路流转的矿石,暴露在(他神识的)“视野”中。
“这是……伴生的‘阴煞石’?”林尘回忆起在龙组看过的某些杂记,这种矿石通常与某些阴属性灵矿伴生,蕴含精纯的阴煞之气,对修炼特定功法的修士是宝,但对普通人乃至低阶修士而言,却是剧毒,接触久了会侵蚀生机。
他正犹豫是否要将其取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林……林二哥?”
林尘勐地回头,神识“看”到那个同住一个窝棚的瘦弱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不远处,手里也提着一把矿镐,脸上带着紧张和一丝讨好。
“石头?”林尘记得这少年的编号似乎是丙七十四,大家都叫他石头。
石头小心翼翼地靠近,目光先是好奇地看了一眼林尘筐里的矿石,随即被他正在挖掘的那块阴煞石吸引,脸上露出惊恐之色:“林二哥!快别挖那个!那是‘鬼石’,碰了会倒大霉的!以前有人挖到,没过几天就病死了!”
林尘心中了然,看来此地的矿奴也知道这东西的危险。他看着石头那双因为恐惧而睁大的眼睛,问道:“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石头低下头,声音更小了:“我……我那边的矿脉快挖完了,监工说挖不够也要挨打……我看到你往这边走,就……就跟过来了。”他顿了顿,又急忙补充,“林二哥,你挖矿真厉害!比我快多了!”
林尘看着这个面黄肌瘦、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求生欲的少年,心中微微一动。在这绝望的矿场,多一个“熟人”,或许并非坏事。
“这块石头确实有点邪门,我不碰它。”林尘用矿镐将旁边的碎石拨回去,掩盖住那块阴煞石,然后指了指自己筐里的矿石,“我还差一些,你再帮我挖点,凑够数,回去我的黑饼分你一半。”
石头眼睛顿时亮了,忙不迭地点头:“好!好!谢谢林二哥!”
有了石头的帮忙,两人很快凑够了五十斤矿石。午时收矿的监工过来,看到林尘筐里满满的矿石,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他几眼,没说什么,记下分量,便将矿石倒入了更大的运输筐中。
返回营地的路上,石头显得活跃了一些,话也多了起来。从他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林尘了解到,石头是附近一个被妖兽摧毁的小村落的幸存者,被抓来矿场已经大半年。他还透露了一个消息:矿场最近似乎在深处发现了一条新的、品质更好的矿脉,但那里据说很不安全,死了好几个人,现在只有那些犯了错或者被刻意针对的矿奴,才会被派去那里开采。
回到丙字区七十三号棚屋,林尘将承诺的半块黑饼给了石头。少年千恩万谢地接过,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林尘则快步走到角落,查看唐灵儿的情况。让他心中一沉的是,唐灵儿依旧昏迷着,脸色甚至比早上更加苍白了一些,呼吸也愈发微弱。他喂她喝水,她也只是无意识地吞咽少许。
“必须尽快找到办法……”林尘眉头紧锁。唐灵儿的状况,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矿洞的方向,投向了那条被称为“不祥”的新矿脉。危险,往往也伴随着机遇。那块被掩盖的阴煞石,那条传闻中死了人的新矿脉……或许,那里有他需要的东西?
夜幕再次降临,矿场沉寂下来。林尘坐在唐灵儿身边,手中摩挲着那块从蓝星带来的、苏沐晴赠予的护心玉。玉石温润,却无法驱散此地的寒意。
他需要做出选择。是继续在相对“安全”的丙七矿道缓慢积累,还是冒险一搏,去那危险的新矿脉,寻找可能存在的、能救治唐灵儿或恢复自身力量的契机?
黑暗中,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有些风险,必须去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