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受理回执,如同握住了一张通往未来的站台票,虽然列车尚未抵达,但至少已经确认了方向。林晚的心境豁然开朗,连带着照顾母亲都更添了几分耐心与活力。她依旧每日煎药、做饭,陪着赵秀云在小小的院落里晒太阳,指着枣树上日益饱满的果实,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尽管母亲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或报以一个模糊的微笑。
郑怀远的指点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流程推进的速度明显加快。消防验收在补充了两个灭火器并调整了应急灯位置后,也顺利通过。她将最终汇集的所有材料,厚厚一沓,再次递交到卫健委窗口。工作人员熟练地清点、录入系统,最后告知:“好了,回去等通知吧,会有专家进行现场审核,具体时间会电话通知你。”
“现场审核?”林晚的心又提了一下。
“对,主要是看你的场所设置、设备、规章制度是否达标,别紧张,按你提交的材料准备就行。”工作人员难得地多解释了一句。
新的挑战又来了。林晚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回去着手准备。她反复检查那间小小的倒座房,用消毒水彻底擦拭每一个角落,将药柜里的药材再次整理清点,确保标签清晰、药品摆放有序。治疗床上的床单洗得雪白,针灸针、火罐、艾条等器具都严格消毒后放置在密封盒里。她甚至自己模拟了问诊、开方、取药、针灸的整个流程,确保每一环节都符合规范。
等待通知的日子变得格外漫长而煎熬。每一天,电话铃声响起都会让她心跳加速。然而,先等来的却不是卫健委的通知。
一天傍晚,林晚正在熬药,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中间夹杂着压抑的哭喊。很快,院门被敲响了,声音又急又重。林晚擦擦手,打开门,只见隔壁院的刘奶奶慌慌张张地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几个面生的邻居。
“林大夫!林大夫!快救命啊!”刘奶奶一把抓住林晚的手,声音发颤,“前面老张家的孙子,小名叫豆豆的那个,才三岁!不知怎么的磕着了,呛了东西,憋得脸都紫了!120打了,可这胡同窄,车进来还得一会儿呢!”
林晚一听,脸色骤变。小儿气道异物梗阻,这是分秒必争的急症!她二话不说,甚至来不及解下围裙,立刻跟着刘奶奶往外跑。
老张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孩子母亲抱着孩子哭得几乎晕厥,孩子父亲急得满头大汗,徒劳地拍着孩子的背。那小男孩果然面色绀紫,呼吸极度困难,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让我看看!我是医生!”林晚高声喊道,人群立刻让开一条路。
她迅速从孩子母亲手中接过孩子,触手便能感到孩子身体的轻微抽搐。时间紧迫,她立即采用海姆立克急救法,从背后环抱住孩子,一手握拳,拳眼对准孩子肚脐上方,另一手抱住拳头,用力快速地向上向内冲击。
一下,两下,三下……周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能听到林晚用力时压抑的喘息声和孩子母亲绝望的呜咽。
第四下冲击后,“噗”一声,一小块塑料玩具零件混合着黏液从孩子嘴里喷了出来!
“哇——!”紧接着,孩子洪亮而委屈的哭声骤然响起,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紫转红。
“出来了!出来了!” “哎呀老天爷!吓死我了!” “好了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庆幸的惊呼和七嘴八舌的议论。
林晚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她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还给几乎要跪下来感谢她的孩子父母,仔细检查了一下孩子的口腔和呼吸状况,确认无异物残留,呼吸已经通畅。
“暂时没事了,但最好还是等120来了去医院做个检查,稳妥些。”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脱力后的沙哑。
这时,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急救人员赶来后,了解了情况,对林晚的处理给予了高度肯定:“做得非常专业及时,再晚上一两分钟,后果不堪设想。”
林晚只是摇摇头,看着那哭累了、依偎在母亲怀里抽噎的孩子,觉得一切都值了。
这件事像一阵风似的传遍了整个胡同,甚至相邻的几个社区。之前,大家只知道新来的小林姑娘懂医术,人好,帮忙看看小毛病。经过这件事,“林大夫”这个名字,彻底和“救命”、“神医”挂上了钩。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试探和好奇的称呼,而是充满了实实在在的信任与敬佩。
第二天,张家夫妇提着厚厚的礼品,带着已经活蹦乱跳的豆豆,专门来登门拜谢,非要塞给林晚一个厚厚的红包。林晚坚决推辞了礼品和红包,只收下了一篮表示心意的水果。
“林大夫,您真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以后有什么事,只要言语一声,我们绝无二话!”孩子父亲激动地说。
“您太客气了,任何一个医生遇到那种情况都会这么做的。”林晚温和地笑着,摸了摸豆豆的头。
这件事带来的影响远不止于此。居委会的王主任再次登门了,这次脸上带着笑容。
“小林啊,豆豆的事我都听说了,好样的!真是给咱们胡同争光了!”王主任的态度亲切了许多,“你的手续办得怎么样了?有什么需要街道出证明或者协调的,尽管开口。咱们这片儿,确实需要个像你这样靠谱的大夫。”
林晚连忙表示感谢,并说了正在等待现场审核的情况。王主任点点头:“嗯,这是关键一步。到时候有什么需要邻居配合的,或者要了解情况的,我帮你说话。”
街坊邻居们对她的态度也愈发亲近和信任。之前是偷偷摸摸、半信半疑地来“问问”,现在则是光明正大地来请教养生问题,或者哪里不舒服先来让她给看看“初诊”。虽然林晚依旧坚持在许可证下来前不进行任何收费性的诊疗操作,但邻里间的这种信任和依赖,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支撑。不时有人送来自家种的蔬菜、包的包子、炖的汤,用最朴实的方式表达着感激和接纳。
这种悄然转变的氛围,在她接到卫健委现场审核的通知电话时,达到了顶峰。
审核定在两天后的上午。消息不知怎么就不胫而走。审核当天早上,林晚早早起来,将小小诊室再次打扫得一尘不染,所有材料准备就绪,心情紧张得像等待高考发榜。
让她没想到的是,不到九点,胡同里渐渐热闹起来。刘奶奶搬了个小马扎坐在自家门口,看似晒太阳,眼睛却不时瞟向林晚的院门。豆豆的爷爷拿着象棋盘,和老张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摆开了架势,却心不在焉。还有几个经常受林晚帮助的邻居,也都在附近看似随意地溜达着。
两位卫健委派来的专家准时到达,一位是中年男医生,一位是表情严肃的女干部。他们刚走进胡同,就被这异于平常的“热闹”弄得有点疑惑。
专家们进入诊所,开始严格按照标准进行检查。场所面积、布局、通风、光线、卫生状况、消毒设施、医疗废物存放点、药品储存管理、器械设备、各类规章制度上墙情况、人员资质证明……一项项核对,一条条询问。林晚虽然紧张,但准备充分,对答如流。
检查持续了近一个小时。结束时,两位专家低声交流了几句,中年男医生对林晚点了点头:“林大夫,整体情况不错,比我们预想的要好很多,非常规范。尤其是这些中药,”他指了指药柜,“药材品质很好,保管也得当。一些细节,比如医疗废物的交接记录还要持续完善,但问题不大。”
林晚的心几乎要跳出胸口,强作镇定地送两位专家出门。
刚走到院门口,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只见刘奶奶、豆豆爷爷、还有好几个邻居都围了上来。
“领导,林大夫可是个好大夫啊!医术高,心肠也好!”
“是啊是啊,上次多亏了林大夫,不然我家豆豆就……”
“咱们这胡同就缺个这样的诊所,领导你们可一定得让林大夫开起来啊!”
“林大夫好人!给我们看病可细心了!”
大家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说着,语气真诚而热切。两位专家显然没遇到过这种阵仗,愣了一下,随即那位女干部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各位街坊放心,我们审核是有标准的,只要符合规定,一定会批准的。大家的心意我们知道了。”
送走专家,林晚看着眼前这些淳朴的邻居,眼眶瞬间就红了。她从未想过,自己孤身一人的奋斗,竟在不知不觉中,收获了如此多的善意和支持。
“谢谢,谢谢大家……”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谢啥,林大夫,我们都是实话实说!”刘奶奶笑着摆手。
几天后,林晚接到了卫健委的电话通知:她的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批准了。
拿着那张薄薄却重逾千钧的许可证,林晚的手微微颤抖。她第一时间跑到院里,将证书递给母亲看。
“妈,你看,批下来了!咱们的济安堂,可以开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喜悦。
赵秀云茫然地看着那张纸,又看看激动不已的女儿,似乎理解了些什么,缓缓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那张纸,然后,露出了一个异常清晰而温暖的笑容。
阳光正好,落在母女二人身上,也落在院中那棵老枣树上。青色的枣子已经微微泛红,预示着收获的季节,即将到来。
林晚知道,拿到许可证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但此刻,她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勇气。这座冰冷的城市,这条古老的胡同,终于向她敞开了怀抱,而她,也将用她的医术和仁心,去回报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与信任。济安堂的招牌,即将在这京城的角落里,重新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