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深的提议,林晚认真考虑了两天。医馆的病人确实越来越多,单靠她一人,精力难免不济,长此以往,不仅自己身体吃不消,也可能影响看诊的质量。她不是固执己见的人,尤其是这建议关乎她能够更长久、更专注地行医。
于是,一则招聘启事悄然贴在了医馆门口和几个中医药相关的论坛上。要求不高,但很明确:有扎实的中医基础,耐心细致,肯吃苦。
来应聘的人不少,最终林晚留下了两个。一个是刚从中医药大学毕业不久的年轻女孩,叫夏晓,梳着利落的马尾,眼神干净,带着初出茅庐的朝气和对林晚医术的由衷崇拜,理论知识扎实,手法虽然生涩但很认真。另一个是三十出头的沉稳男性,叫赵成,之前在一家社区医院工作多年,经验丰富,待人接物周到妥帖,因原单位人事复杂才选择离开。
两人的加入,立刻让医馆的运转顺畅了许多。夏晓负责协助抓药、整理病历、做一些基础的针灸推拿;赵成则能独立处理一些常见的轻症,分担了林晚不少压力。林晚终于可以从繁琐的事务性工作中解脱出来,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复杂病症的钻研和与病人的深入沟通上。
林母对此更是举双手赞成。以前女儿忙起来连口水都顾不上喝,现在有了帮手,她心疼女儿的那份焦虑总算减轻了些。她主动揽下了做饭的活儿,每天变着花样地准备午饭,不仅给林晚,也给夏晓和赵成。
“你们跟着晚晚辛苦,可不能饿着肚子干活。”林母总是笑眯眯地将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在小院石桌上,“都是家常菜,别嫌弃。”
夏晓和赵成受宠若惊,连连道谢。能在这样充满人情味的环境里工作,吃着老板母亲亲手做的可口饭菜,比起冷冰冰的医院食堂或者外卖,幸福感不知提升了多少倍。小小的四合院里,除了药香,更多了热闹的烟火气和融洽的团队氛围。
这天中午,几人正围坐在石榴树下吃饭,林母炖了拿手的山药排骨汤,炒了几个清爽小菜。夏晓叽叽喳喳地说着上午遇到的趣事,赵成偶尔补充几句,林晚含笑听着,不时给母亲夹菜。
周聿深的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胡同口。他今天中午恰好在这附近见完客户,想着过来看看。刚走进院子,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
他的出现让夏晓和赵成立刻停下了说笑,有些拘谨地站起身。
林晚也有些意外,放下筷子起身:“你怎么来了?”
周聿深目光扫过石桌上简单的四菜一汤,又落在林晚比前几日明显红润了些的脸庞上,眼神柔和了几分:“路过。看来妈的手艺,比公司食堂受欢迎。”
林母见女婿来了,更是高兴,连忙去厨房拿碗筷:“聿深还没吃吧?快,坐下一起吃点,汤还热着呢。”
周聿深从善如流地坐下,他西装革履,与这古朴的小院和家常的饭菜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进来。夏晓和赵成起初还有些放不开,但见周聿深虽然气势迫人,用餐举止却优雅得体,对林母也十分尊敬,慢慢也就自然了些。
“这两位就是新来的助手?”周聿深状似随意地问道。
“嗯,夏晓,赵成。”林晚介绍道,“这是周聿深。”
周聿深对两人微微颔首:“晚晚工作起来容易忘我,以后麻烦二位多提醒她休息。”
他这话说得自然,夏晓和赵成却听得心头一凛,连忙应下。这位周先生,看似不经意,实则是在敲打他们要看顾好林医生呢。
饭后,夏晓和赵成主动收拾了碗筷去清洗。林母也借口去午休,将空间留给了小两口。
周聿深拉着林晚在院中的藤椅上坐下,秋日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透过石榴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
“人手够用了?”他问。
“嗯,”林晚点头,眉眼舒展,“轻松了很多。夏晓很有灵气,赵成经验老道,都帮了大忙。”
“那就好。”周聿深看着她放松的神情,心底那根因为担心她过度劳累而一直紧绷的弦,也稍稍松弛下来。他环顾了一下这个小院,阳光,落叶,药香,还有身边人宁静的侧脸,构成了一幅让他心安的画卷。这里,是她的战场,也是她的净土。
“下周去拜访顾老(苏教授介绍的那位国手)的时间定下来了,周六上午。”周聿深说道,“我空出时间陪你去。”
“其实我自己去也可以……”林晚下意识地说,不想耽误他的工作。
周聿深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我陪你去。”
他的坚持让林晚心里一暖,不再多言。
坐了一会儿,周聿深便起身准备离开。林晚送他到院门口。
“晚上我来接你?”他问。
“不用,我这边结束可能比较晚,自己回去就行。”
周聿深没再坚持,只是伸手,将她被风吹到脸颊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指尖在她耳垂上的珍珠耳钉上停留了一瞬:“别太累。”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林晚摸了摸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温度的耳垂,唇角弯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有了助手的日子,时间仿佛过得快了许多。林晚不再需要事必躬亲,她有更多时间研究疑难杂症,指导夏晓和赵成,医馆的运作效率也大大提高。她甚至开始整理一些典型病案,准备着手撰写论文。
周六上午,周聿深准时开车来接她去顾老那。
顾老开了张方子,又传授了几个食疗和艾灸的方子,叮嘱了几句“形神共养”、“起居有常”。
从顾老处出来,周聿深一直沉默着,直到坐进车里,他才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是我疏忽了。”
林晚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是在自责没有更早发现她的身体状况,或者没有更强势地干预她的工作节奏。她心里软软的,轻声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没注意。以后会按顾老说的好好调养。”
周聿深侧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发动了车子。但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要更严格地“监督”她的作息。
日子就这样在平淡与温馨中流淌。林晚白天在四合院坐诊,有助手分担,有母亲照顾饮食,状态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晚上回到公寓,和周聿深一起吃饭,聊聊各自一天的见闻,或者各自看书工作,享受静谧的二人时光。
偶尔,周聿深应酬回来,身上带着酒气,林晚会提前给他备好醒酒汤和温水。而他,无论多晚,只要她还在书房亮着灯,总会走过去,提醒她该休息了,有时甚至会直接抽走她手中的笔,将她打横抱起送回卧室。
这种细水长流的陪伴与关怀,如同润物无声的春雨,一点点渗透进彼此的生命里。最初的羞涩与不适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与依赖。
这天夜里,林晚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惊醒。她习惯性地往身边靠了靠,却摸了个空。睁开眼,发现周聿深并不在床上。书房的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线。
她起身下床,披了件外套,轻轻推开书房的门。
周聿深坐在书桌后,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他正对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似乎遇到了棘手的问题。烟灰缸里,已经摁灭了好几个烟头。
林晚很少看到他这样外露的焦躁。她轻轻走过去,将一杯刚泡好的、安神的合欢花茶放在他手边。
周聿深敲击键盘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眼中的锐利和疲惫在看到她时,缓和了些许。
“吵醒你了?”他声音有些沙哑。
林晚摇摇头,走到他身后,双手搭上他的太阳穴,熟练地按揉起来:“很麻烦?”
周聿深闭上眼,感受着她指尖恰到好处的力道和淡淡的药香,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弛了一些:“嗯,海外项目出了点岔子,时差关系,正在紧急处理。”
他没有多说细节,林晚也不多问。她只是安静地帮他按摩着头部和紧绷的肩颈。雨声敲打着窗户,衬得书房里格外安静。台灯的光线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依偎在一起。
过了不知多久,周聿深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拥入怀中,将脸埋在她散发着清浅发香的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了,”他再抬起头时,眼中的焦躁已经平复了大半,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去睡吧,我很快就好。”
林晚看着他,伸手将他衬衫领口不知何时蹭开的扣子仔细系好,轻声道:“别熬太晚。”
她回到床上,听着书房里隐约传来的、节奏已经放缓的键盘声,心里一片安宁。她知道,无论外面风雨多大,在这个他们共同构筑的家里,他们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原来,婚姻的意义,并非只是炽热的爱恋,更是在这漫长琐碎的日常里,相互扶持,彼此照亮,成为对方最安稳的港湾。而她与周聿深,正沿着这条道路,一步步,走得沉稳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