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深出差的消息,像一阵微风吹皱了原本渐趋平静的湖面。出发前一晚,他收拾行李的动作利落依旧,但林晚还是能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他将常用的胃药和几包林晚提前配好的、独立包装的养胃茶包仔细放入随身行李箱的夹层。
“我不在这几天,”他合上箱子,走到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林晚面前,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公寓那边要是觉得空,就回妈那里住。司机随时待命。”
他的体贴总是这样,不显山不露水,却精准地落在她心坎上。林晚合上书,点点头:“好。你……在外面注意安全,按时吃饭。”
周聿深凝视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印下来。他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最后指尖在她耳垂上的那枚小巧珍珠耳钉上停留了一瞬——这是他某天晚上带回来的,说是搭配那支白玉发簪。他没有再问“会不会想我”之类的话,只是倾身,在她唇上印下一个轻柔却无比郑重的吻。
不同于以往额头的轻触,这个吻带着温热的湿意和清晰的占有欲,短暂,却让林晚的心跳瞬间失衡,脸颊绯红。
“一周而已,很快。”他站起身,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第二天一早,林晚还是坚持送他到了门口。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将他挺拔的身影隔绝,公寓里瞬间只剩下她一个人,以及那份骤然放大的寂静。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但那种被温暖包裹的感觉,却随着他的离开而抽离了。
她没有过多犹豫,简单收拾了一下一些常用的衣物和医书打包,让司机送她去了四合院诊所。
林母见她提着行李箱回来,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惊喜又了然的笑容:“回来住好,回来住好!聿深出差了,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多冷清。”
回到熟悉的小院,石榴树下,药香弥漫,林晚那颗因离别而有些悬浮的心,终于缓缓落到了实处。这里的一切都带着岁月的温度和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结婚前,但终究有些东西不同了。
医馆的工作照旧,病人络绎不绝。林晚沉浸在对病症的钻研中时,能暂时忘却那份悄然滋长的思念。只是在问诊间隙,端起茶杯,会下意识想到他喝下那碗苦涩汤药时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样子;在药柜前抓药,会想起他靠在厨房门边,安静看着她的眼神;夜晚在书房整理医案,听到院子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会恍惚觉得下一刻,他就会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夜露的微凉。
周聿深抵达欧洲后,很快便陷入了繁忙的日程。跨国会议、商务谈判、行业晚宴……时差的关系,他那边通常是深夜或凌晨,林晚这边才是白天或傍晚。但他总会挤出时间发来消息。
有时是一张他下榻酒店窗外的异国夜景,灯火璀璨。
有时是一张看起来颇为精致的西餐照片,附言:「不如你煮的面。」
有时只是一句简短的:「一切顺利。你呢?」
林晚的回信通常更简洁,多是叮嘱他注意休息,记得喝养胃茶,或者分享一下四合院里的琐事:「妈今天做了你爱吃的桂花糕,给你留着了。」「石榴树结果了,很大。」
言语平淡,牵挂却藏在字里行间。
这天傍晚,林晚刚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正在洗手,手机响了。是周聿深的视频通话请求。
她擦了擦手,走到院子里相对安静的石榴树下,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周聿深略显疲惫却依旧深邃的眼眸。他似乎在酒店的房间里,穿着睡袍,背景是巨大的落地窗,外面是陌生的城市天际线,华灯初上。
“刚忙完?”林晚看着他眼下的淡青色,微微蹙眉。
“嗯。”周聿深应了一声,目光透过屏幕,仔细地描摹着她的脸,仿佛在确认什么,“在院里?”
“嗯,刚看完诊。”林晚将镜头转了转,让他看了看夜幕下的小院轮廓,以及屋檐下那盏昏黄温暖的灯笼。
“比公寓看着舒服。”周聿深评价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
“是啊,有烟火气。”林晚笑道,将镜头转回自己,“你那边还好吗?胃有没有不舒服?”
“按你的吩咐,茶包随身带着。”他端起手边的白色瓷杯,晃了晃,里面是深褐色的茶水,“就是味道有点淡,不如你熬的。”
“药茶又不是饮料,要那么浓做什么。”林晚失笑。
两人隔着屏幕,聊着些没什么营养的闲话。他说了说谈判的进展,吐槽了当地的食物;她说了说医馆里遇到的趣事,林母又研究出了什么新菜式。没有炽烈的思念告白,只是这样看着对方,听着对方的声音,感受着彼此存在于各自生活轨迹中的痕迹。
“还有两天。”周聿深忽然说。
林晚的心轻轻一跳,明白他指的是回来的日子。她“嗯”了一声,垂下眼眸,掩饰住眼底悄然漫上的期待。
“回来想吃什么?”她轻声问。
周聿深在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你煮的,都好。”
视频通话没有持续很久,周聿深那边似乎又有事情。挂断后,林晚握着微微发烫的手机,站在石榴树下,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似乎被这个遥远的视频短暂地填满了一些。
她回到屋里,林母正在灯下缝补一件她的旧衣服,见她进来,抬眼看了看她脸上还未完全褪去的柔和神色,笑了笑:“跟聿深通视频了?”
“嗯。”林晚在母亲身边坐下,拿起绷子帮忙分线。
“小别胜新婚,”林母慢悠悠地说着,手里的针线穿梭不停,“心里挂着,是好事。说明你们两个,是把彼此放在心上了。”
林晚低着头,没有否认,耳根却悄悄红了。
第二天,林晚在医馆坐诊时,意外地收到了一个同城快递。是一个包装精致的扁长盒子。她拆开,里面是一条柔软的羊绒披肩,颜色是她偏爱的浅杏色,触感极佳。盒子里没有卡片,但她几乎瞬间就猜到了是谁。
果然,不一会儿,周聿深的消息来了:「这边突然降温,想起你怕冷。这边买的,看着厚实。」
林晚摸着那条柔软温暖的披肩,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他人在万里之外,身处繁杂事务中,竟还能留意到这些细微之处。她将披肩搭在椅背上,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驱散了秋日午后的些许凉意。
傍晚,苏瑾行居然晃悠到了四合院。他大剌剌地往院里的藤椅上一坐,翘着二郎腿,打量着林晚:“哟,我妹这气色,怎么看着比周聿深在的时候还红润?看来那小子不在,你过得挺滋润?”
林晚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二哥,你又来胡说八道。”
“我这是关心你!”苏瑾行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怎么样,独守空房的感觉?有没有度日如年?要是那小子在外面敢有什么花花肠子,你告诉二哥,我立马买机票飞过去……”
“二哥!”林晚哭笑不得地打断他,“你能不能想点好的?他工作很忙。”
“忙归忙,该报备的还得报备。”苏瑾行撇撇嘴,随即又笑嘻嘻地从身后拿出一个纸袋,“喏,妈让给你带的点心,说你最近辛苦,都瘦了。要我说,肯定是想周聿深想的,茶不思饭不想……”
林晚接过点心,懒得再理他这个活宝二哥,心里却因这份来自家人的、略显吵闹的关怀而感到温暖。
夜深人静,林晚躺在自己的床上,盖着充满阳光味道的被子,却有些辗转难眠。习惯了身边有另一个人的温度和呼吸,习惯了入睡前那个落在发顶的轻吻,此刻的独自一人,竟显得格外清晰。
她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他在艺术馆的侧影,指尖轻轻划过屏幕。还有一天。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分离的日子,像被拉长的慢镜头,每一帧都带着淡淡的思念。这思念并不浓烈到无法忍受,却如同空气般无所不在,渗透在四合院的砖瓦缝隙里,弥漫在草药的清苦香气中,萦绕在她每一次心跳的间隙里。
它让过往那些看似平淡的日常相处,变得珍贵起来;也让那个即将归来的日期,镀上了一层令人心动的光芒。
林晚将手机贴在胸口,闭上眼睛。窗外,秋虫啁啾,月华如水。她知道,在这同一片月光下,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也有一个人,或许正看着同样的月亮,计算着归期。
等待,因为有了明确的终点和笃定的那个人,而不再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