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晨光带着清冽的气息,透过窗纸漫进安王府的书房。沈清弦端坐案前,指尖轻轻拂过顾清源昨日送来的几块新样锦缎。这些缎子不同于之前的“流光锦”与“云雾绡”,色泽更为沉静古朴,纹样却隐现暗光,触手温润,显然在织造时加入了特殊的工艺或染材。
“顾公子说,这是他家工匠新试制的‘隐纹锦’,日光下与寻常锦缎无异,但在烛火或月下,暗纹便会显现,他觉得或与‘暗香阁’之名颇为相契,特意快马从江南送来样本。”林婉儿在一旁解释道,她今日气色好了许多,手腕上淡淡药香混合着清雅的佩兰香气,显然是用了那瓶活血膏,也佩戴了“暗香阁”的试做香囊。
沈清弦闻言,拿起一块墨蓝色的隐纹锦走到窗边,对着光细细看去,果然见那看似平整的缎面上,隐隐有松柏暗纹流动,低调而奢华。她眼中闪过激赏,这位顾公子,不仅在商业嗅觉上敏锐,在产品的“意境”契合上,也颇具巧思。
“确是好东西。”沈清弦颔首,“回复顾公子,这些样本我收下了,甚合我意。关于定制合作的具体细节,待我拟个章程,再与他详谈。另外,”她顿了顿,对林婉儿道,“你告诉他,他上次提出的关于‘香配’与特定织纹结合的想法,我觉得大有可为,让他若有更具体的图样或构思,可一并送来参详。”
林婉儿一一记下,正准备离去,沈清弦又叫住她,目光落在她腕间:“手上的伤可好些了?”
林婉儿脸微红,下意识摸了摸手腕:“多谢姐姐关心,用了药膏,好多了。”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昨日……多谢墨侍卫送药。”
沈清弦将她的小女儿情态看在眼里,只微微一笑:“去吧,路上当心些。”
林婉儿应声退下,心中却因那句“路上当心”泛起点点涟漪,姐姐是知道了什么吗?
处理完顾清源这边的事,沈清弦又将心思放回了北戎商路。昨日萧执带着她提出的新方案再次与长风镖局磋商,不知结果如何。
直至午后,萧执才回府,眉宇间虽仍有倦色,但眼神明亮,显然进展顺利。
“谈成了?”沈清弦迎上前,递过一杯热茶。
萧执接过茶杯,握住她的手一起在榻上坐下,唇角扬起:“成了。按你的法子,第一期合作由他们主导,我们派三人随行学习监督,利润分他们两成,但与货物完好率和抵达时效挂钩,若损耗超过一成或延误超过五日,分成就降至一成五;若完好率高且提前抵达,可视情况给予额外奖励。他们权衡之后,答应了。”
沈清弦眼中也露出笑意:“如此甚好。既借了他们的力,也埋下了我们自建商队的种子。随行的人选,王爷可定下了?”
“定了。墨羽推荐了他手下两个机灵且功夫不错的,再让吴老掌柜派一个精通账目和货品管理的老人同去。”萧执说着,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此事能如此顺利解决,多亏了你。”
“王爷与我,何必言谢。”沈清弦靠在他肩头,“只是这商路一旦走通,利益巨大,往后需得更加小心,防着有人眼红,也需留意北戎内部其他部族的反应。”
“嗯,听风阁会持续关注。”萧执揽着她,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他的王妃,总是思虑周全,与他并肩而立,共担风雨。
两人正说着话,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隐隐夹杂着女子的哭诉声。萧执眉头一蹙,沈清弦也坐直了身体。
不一会儿,林婉儿脸色有些发白地快步进来禀报:“王爷,姐姐,不好了!张老板娘在外面,说是……说是她家小子在街上冲撞了靖南王府世子的车驾,被世子府上的侍卫扣下了,说要重重治罪!”
沈清弦与萧执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张老板娘的儿子?怎会如此不小心?偏偏冲撞的是靖南王府世子!
“让张老板娘进来。”沈清弦沉声道。
张老板娘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进来的,发髻散乱,老泪纵横,一进来就扑通跪倒在地:“王妃!王爷!求您们救救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吧!他……他今日休沐,与几个同窗在街边茶馆论诗,不知怎的惊了世子的马,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求王爷王妃开恩,救救他!”她磕头如捣蒜,显然吓得不轻。
沈清弦示意林婉儿将她扶起,温声道:“张妈妈别急,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在何处冲撞的?世子可有受伤?”
张老板娘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着。原来她儿子与几个书生在临街茶馆二楼窗口吟诗,声音大了些,恰逢靖南王世子骑马路过,马匹受惊,将世子掀了下来,虽未重伤,但衣衫破损,甚是狼狈。世子大怒,当即命侍卫将几个书生都扣下了。
萧执听完,面色沉静,看向沈清弦。沈清弦心中飞速盘算:此事可大可小。若真是意外,赔礼道歉或许能揭过;但若是有人借题发挥……尤其是发生在与靖南王府关系微妙的当下。
“王爷,”沈清弦看向萧执,“此事发生在街市,众目睽睽,需得尽快处理,免得落人口实。是否先派人去查明当时具体情况?若确是意外,我们备上厚礼,亲自去世子府上赔罪,将人领回。”
萧执点头:“正该如此。”他立刻唤来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派人去事发地点查探,并密切关注靖南王府的动静。
“张妈妈,你先回去等消息,放心,只要查明是意外,王爷和我会尽力周旋。”沈清弦安抚着几乎瘫软的张老板娘。
张老板娘千恩万谢地走了,书房内气氛却凝重起来。
“时机未免太巧。”萧执声音低沉,“‘暗香阁’风头正劲,北戎商路刚刚敲定,张老板娘又是你重用之人。”
沈清弦眼神微冷:“王爷是怀疑,这是冲着我们来的?借一个无足轻重的书生,敲山震虎?”
“未必没有可能。”萧执走到窗边,望着院中萧瑟的冬景,“靖南王叔入京后,看似安分,但其世子……年轻气盛,未必甘于寂寞。即便不是他主使,也有人会借此做文章。”
沈清弦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眼下最要紧的,是保住那书生的性命,平息事端,不能授人以柄。若他们就此罢手,便当作意外处理;若他们还想纠缠……”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资本女王惯有的冷静与锐利,“那我们也要让他们知道,安王府的人,不是那么好动的。”
萧执侧首看她,被她话语中的护短与锋芒所动,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好。本王倒要看看,他们想玩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