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安王府书房内灯火通明。派去查探的侍卫带回消息,证实了张老板娘儿子的说法。事发时,几个书生确在茶馆二楼临窗高谈阔论,声音激昂,靖南王世子骑马经过,马匹受惊将其掀落,世子仅手掌擦伤,衣衫破损,但当场发怒,将人扣下后便直接带回了王府,并未交由京兆尹。
“看来,世子是打算私下了结此事。”萧执指尖轻叩桌面,眸色深沉,“他若真想闹大,直接送官才是常理。扣在自己府中,无非是想等着我们上门。”
沈清弦坐在一旁,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微凉的茶,神色冷静:“他想私了,我们便给他这个台阶。只是,这台阶怎么给,给多少,需得斟酌。”她抬眼看向萧执,“王爷,明日我备一份厚礼,亲自去一趟靖南王府,向靖南王妃说明情况并致歉,将人领回,您看如何?”由她这位安王妃出面,向同为王妃品级的靖南王妃交涉,既显示了足够的诚意,层级也对等,最为妥当。
萧执沉吟片刻,握住她微凉的手:“委屈你了。本王与你同去?”
沈清弦摇头,反手与他十指相扣,语气坚定:“王爷同去,未免显得太过郑重,恐让对方借题发挥。我以女眷身份,借‘暗香阁’东家之名,因手下人亲属冒犯,前去向靖南王妃致歉,更为灵活。况且,”她唇角微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我也想去看看,这位靖南王妃,在此事中,又会是何态度。”
萧执知她心意已决,且考量周全,便不再坚持,只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一切小心。墨羽会带人在王府外接应。”
次日,靖南王府。
靖南王妃在内厅接待了沈清弦。她年约四旬,保养得宜,容貌与世子有几分相似,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雍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她并未穿着正式品级大装,一身绛紫色常服更显亲和。听闻沈清弦来意,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歉意:“竟有此事?铭儿昨日回来,只说不慎落马,衣衫弄脏了,并未细说原委。这孩子,真是越来越胡闹了!”她嗔怪着,立刻吩咐身旁嬷嬷,“快去请世子过来,再将那几位书生请来,真是误会一场。”
片刻后,靖南王世子萧铭大步进来。他年约十七八岁,眉眼间带着少年人的桀骜与一丝被娇纵的戾气,见到沈清弦,草草行了一礼,便梗着脖子道:“安王妃是为那几个狂生而来?他们惊了本世子的马,害我当众出丑,岂能轻易作罢!”
靖南王妃立刻呵斥:“铭儿,不得无礼!安王妃亲自过府致歉,已是给足了你面子,不过是场意外,何必小题大做!”她转头对沈清弦无奈一笑,“王妃见谅,世子年轻气盛,被他父王与本妃惯坏了。”
沈清弦将这对母子的双簧看在眼里,面上依旧带着温婉浅笑:“王妃言重了。此事确是张生等人行为不慎所致,惊扰世子,我心中甚是不安。”她示意林婉儿将礼单奉上,“些许薄礼,聊表歉意,给世子压惊,还望王妃与世子海涵。”
礼单上列着“暗香阁”数件限量精品香配、玉颜斋全套顶级养颜套盒,以及几匹珍贵的江南云锦,价值不菲。
靖南王妃扫了一眼礼单,眼中闪过一丝满意,面上却推辞道:“安王妃太客气了,这如何使得……”
就在这时,张老板娘的儿子和另外几个书生被带了上来,几人虽衣衫略显凌乱,但并未受伤,只是面色惶恐。张生见到沈清弦,更是羞愧地低下了头。
沈清弦目光扫过他们,见无人受伤,心下稍安,对靖南王妃道:“王妃,既然几位书生无恙,不知可否让我将他们领回?家中父母甚是担忧。”
靖南王妃看了一眼脸色依旧不忿的世子,柔声道:“铭儿,你看安王妃诚意十足,几位书生也知错了,不如就此揭过,如何?”
萧铭冷哼一声,目光在那些价值不菲的礼单上瞟过,又看了看神色平静却自有一股威仪的沈清弦,终究没敢再纠缠,挥挥手:“既然母妃说情,那便算了!以后管好你们的人!”
“多谢王妃,多谢世子。”沈清弦微微颔首,示意林婉儿带着几个书生先行离开。
她又与靖南王妃寒暄了几句,这才从容告辞。
走出靖南王府,坐上马车,林婉儿才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道:“姐姐,刚才可吓死我了,生怕那世子不依不饶。”
沈清弦靠坐在软垫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他若真不依不饶,反倒好办了。这般拿乔作态,才更显其心机。这位靖南王妃,也是个唱念做打俱全的高手。”今日之事,看似平息,却更像是一次试探,试探安王府的底线和反应速度。
回到安王府,萧执早已等在门口,见她安然归来,眉宇才舒展开来。听她简略说了经过,他冷声道:“看来,他们是盯上我们了。日后需更加谨慎。”
张老板娘得知儿子平安归来,对着沈清弦千恩万谢,几乎要磕头,被沈清弦扶住。“日后好生约束子弟,莫要再惹是非。”沈清弦温言道,并未过多责备。张老板娘感激涕零,心中对沈清弦的忠诚更是死心塌地。
几日后,北戎商队第一批货物,在长风镖局的护卫下,带着安王府的三名随行人员,悄然离开了京城。而同一天,经过精心筹备,“暗香阁”的定制服务正式推出,顾清源提供的“隐纹锦”样本与匠人们根据贵女要求绘制的精巧图样一同展示,引起了新一轮的追捧热潮。顾清源也正式与沈清弦签订了合作协议,负责为高端定制供应特定锦缎,并参与部分纹样设计。
傍晚,沈清弦站在院中,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被暮色吞没。萧执走到她身后,将一件厚厚的狐裘披在她身上,从背后拥住她。
“风波暂息,新的开始也已然上路。”沈清弦轻声道,语气中有疲惫,更有一种历经波澜后的沉静与力量。
“嗯。”萧执将下颌轻轻搁在她发顶,手臂环住她的腰,“有你在,再大的风浪,我们也能一起渡过。”
庭院角落,林婉儿正将一份新拟定的定制契约交给墨羽,低声嘱咐着什么。墨羽低头听着,冷峻的眉眼在渐浓的夜色中显得柔和了几分,他伸手接过契约时,指尖不经意擦过林婉儿的手背,两人俱是一顿,随即飞快分开,林婉儿耳根泛红,转身快步离去,墨羽则握着那份契约,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转身隐入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