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二,天光未亮,安王府内已是一片井然有序的忙碌。今日,是沈清弦递牌子进宫,向太后和皇后进献“流光锦”的日子。
沈清弦起身时,萧执已穿戴整齐,正由侍女伺候着整理朝服领口。见她醒来,他挥手让侍女退下,走到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时辰还早,可要再歇片刻?”
沈清弦摇摇头,撑着坐起身:“今日要进宫,需得郑重些。”她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眼神却已清明。体内那洼灵蕴露似乎也感知到今日的不同,流转间带着一丝不同于往日的活跃,让她精神奕奕。
萧执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个温热的吻:“不必紧张,母后和皇嫂皆是明理之人,见了‘流光锦’定然欢喜。”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况且,是你献上的东西,她们只会更添几分喜爱。”
沈清弦莞尔,心中因他话语带来的暖意驱散了最后一丝朦胧睡意。
用早膳时,萧煜也被乳母早早抱来。小家伙似乎知道父母今日有事,格外乖巧地坐在儿童椅里,由乳母喂着蛋羹,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跟着父母转动。
辰时初,一切准备就绪。两匹精心挑选的“流光锦”——一匹雨过天青,一匹温润藕荷,已用特制的紫檀木盒装好,覆以明黄锦缎,显得格外庄重。沈清弦身着亲王正妃品级的大妆,头戴珠翠九翟冠,气质雍容华贵,与平日清丽模样迥然不同。
萧执亲自送她至二门,扶她登上王府规制的朱轮华盖车,临放手前,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按,低声道:“我在宫外等你。”
马车辘辘而行,驶向皇城。沈清弦端坐车内,指尖拂过袖口繁复的刺绣,心中平静无波。资本女王见过太多大场面,宫廷虽威严,于她而言,不过是另一个需要谨慎应对的舞台。
慈宁宫内,香气袅袅。太后端坐上位,虽年过五旬,依旧精神矍铄,眉眼间带着历经风浪的从容与威严。皇后坐在下首,温婉端庄,眉目含笑。
沈清弦依礼参拜,举止优雅得体,声音清越:“臣媳参见母后,参见皇嫂。今日特来请安,并献上王府工坊新近织造的‘流光锦’两匹,聊表孝心,望母后、皇嫂不弃。”
太后笑容和煦:“快起来,坐到哀家身边来。你这孩子,总是这般有心。”早有宫人接过礼盒,在太后和皇后面前小心开启。
当那两匹锦缎在殿内明亮的光线下展露真容时,即便是见惯了天下奇珍的太后和皇后,眼中也不由得掠过一丝惊艳。
“这……”太后微微倾身,仔细看去,“竟是双色?这光泽,这暗纹……凑近了似乎还有股清香?”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那光滑沁凉的缎面,触手生温,细腻非凡。
皇后也赞叹道:“臣妾竟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织锦,这香气清雅不俗,闻之令人心静。安王妃,这真是你府上工坊所出?”
沈清弦恭谨答道:“回母后、皇嫂,正是。此锦名为‘流光锦’,因其在不同光线下流光溢彩而得名。采用双面异色织造技法,并融入了玉颜斋特制的凝香花露,故能留香持久。工坊众人耗时许久,方得此寥寥数匹,臣媳不敢专美,特择其最优者进献母后与皇嫂。”
“好!好一个‘流光锦’!”太后抚掌轻笑,眼中满是赞赏,“哀家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别致的料子。难为你不仅有孝心,手下还有这般能工巧匠。皇帝前几日还夸赞安王府献股充盈国库,是忠君体国,如今你又献上如此佳品,当真是一门忠孝,心思灵巧。”
皇后也笑着附和:“母后说的是。安王妃蕙质兰心,善于经营,如今京城谁人不知玉颜斋、凝香馆和那煨暖阁?连陛下都赞王府产业别具一格呢。”
太后点点头,对沈清弦愈发和颜悦色:“这料子哀家很喜欢,正好快到暑天,做几身轻薄的衣裳定然舒适。皇后也留着自己用。”她又关切地问了问萧煜的情况,赏赐了些宫造的点心和玩具,这才让沈清弦告退。
出了慈宁宫,沈清弦心中安定。太后的态度明确,皇后的言辞间也透露出皇帝的认可,这无疑为王府,也为她名下的产业,又加了一道坚实的护身符。
回到王府,已近午时。沈清弦换下繁重的大妆,穿上常服,刚松了口气,便听丫鬟禀报,永昌侯夫人递帖求见。
沈清弦与坐在一旁看书的萧执对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请侯夫人去花厅吧。”
永昌侯夫人今日打扮得比往日更显郑重,见到沈清弦,未语先笑,行礼道:“妾身给王妃请安。王妃刚从宫中回来?想必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定是极为喜爱那‘流光锦’吧?妾身一早便听闻王妃要进宫献宝,心中亦是与有荣焉。”
沈清弦淡淡一笑,示意她坐下:“侯夫人消息倒是灵通。太后与皇后娘娘仁厚,不过是对小辈的些许心意略表嘉许罢了。”
“王妃过谦了。”永昌侯夫人连忙奉承,“‘流光锦’乃世所罕见,得宫中青睐是理所应当。说起来,清影那孩子在王府工坊,能参与如此巧物制作,真是她的福气,也是王府教导有方……”她话语间极力拉近关系,与之前暧昧不明的态度判若两人。
沈清弦不动声色地应付着,心中明镜似的。这便是“势”带来的变化。“流光锦”入宫受赏,其意义远不止两匹锦缎本身,更代表着皇室对安王府,尤其是对她沈清弦能力的认可。永昌侯府这般嗅觉灵敏的墙头草,自然闻风而动。
送走心思各异的永昌侯夫人,沈清弦略感疲惫。萧执放下书卷,走到她身后,力道适中地为她揉按着肩颈:“应付这些人,比处理庶务更耗心神。”
“是啊,”沈清弦放松地靠向他,“不过,经此一事,想必能清净一阵子了。”
午后,石大川兴奋不已地前来禀报混合豆酱最终定版的喜讯。那醇厚独特的酱香,让连日劳心的沈清弦也精神一振,当即拍板投入量产。
傍晚,秦峰从京西陶窑带回好消息,窑体阴干顺利,不日便可试烧。而萧执也从听风阁得知,杜宏远秘密会见江南客商,其手下莫先生更是暗中接触了漕运码头的“义丰”粮栈。
夜色下,沈清弦与萧执并肩立于廊前。
“杜宏远的手,伸向漕运了。”沈清弦语气微沉。
“嗯,”萧执揽住她的肩,目光锐利,“看来,他是真的急了。不过,漕运水深,不是他想搅动就能搅动的。”
沈清弦靠在他怀中,感受着夏夜微风中带来的丝丝凉意。进宫受赏的喜悦渐渐沉淀,化为更深的思量。前方的路,似乎越发错综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