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无可奈何的杨俊力给美镇杏花村的村长陈三怪打了个电话,让他火速赶到田知县信访接待室,还没敢说是自己的主意,而是说接待室的裴主任,和美镇镇长丁铁山都有这个意思。
而此时的陈三怪,正在田城第一医院门前,死死地盯着医院大门,不过,他感觉到有点怀疑人生了,明明知道陈香君进了田城第一医院,明明知道王小青主任已经按照此前的合同约定为她支付了余款十几万元,也明明看到了她和情夫郭石头又见面了,两个人还鬼鬼祟祟地密谋了一番,甚至那个老男人还落了两点鳄鱼一样的泪水。可是,郭石头又去看了烝宋冯,都已经出了医院,往钎子岭煤矿上去了,天都到这个时候了,为什么陈香君还不出来?
就在陈三怪满腹猜疑的时候,杨俊力的电话不合时宜地打了过来,他听了听,便不耐烦地说:“老杨,你告诉俺那个杂碎一根叔,爱死哪儿死哪儿去,别说3000块钱一棵的蟠桃树了,就是30,陈村长也没有了!人家包赔的果树钱,全部分给杏花村的果农了,大伙吃到嘴里,咽到肚子里的东西,我,抠不出均给他,现在要,只有拉出来的屎了。”
正在气头上的陈三怪愤然摁下电话,电话那端,杨俊力愣在那里,一时竟然不知所措了。接待室里的一个年轻人轻轻戳了杨俊力的后背一下,杨俊力识趣地跟着那个年轻人走到一个窗口后,那个年轻人笑了起来,小声说:“杨哥,我是牛子镇的,叫丽丽姐的。呵呵,我可是常驻在这儿,随时准备把上访人接回牛子镇的。走,找个地儿凉快去,别看那个家伙排了个7号,我敢保证,今天中午之前,他进不了田知县接待室,刚刚那个吓死了猪娃的三号上访人才进去,等他表演完了,还有一个地方剧团唱戏的,呵呵,那家伙,能说得很,等他上访结束,恐怕也就12点了,陈一根,呵呵,呵呵……”
杨俊力愣了一下,还是不敢走,毕竟田知县还在里面坐着呢。就在这时,田知县接待室的裴主任,拍了拍杨俊力的后背,说:“杨站长,里面凉快,坐一会,听听田知县讲话,那水平,可不一般,先不要说指导工作的重要意义,就是人家那措词,就足够享受的。”
杨俊力一听,真是喜出望外,心想,只要进去坐在那间大接待室里,田知县肯定会看上自己一眼的,这样的话,也就算是熟人了,熟人自然是要多吃二两豆腐的。于是,便尾随着裴主任进了那间大接待室。而令杨俊力更想不到的是,田知县还真的抬了抬头,冲着门口点了点头,还小声说:“呵呵,你可是来晚了,坐,坐,坐。”
杨俊力急忙支吾着说:“镇里有点事,有点事,是有点晚了。”就在杨俊力还要解释说丁铁山镇长如何如何重视,陈一根上访如何如何不地道时,坐在他身后的一个干部,用力拉了一下他的后衣襟示意他落座,因为前面的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而这一折戏的主角,不是什么美镇的丁铁山镇长,也不是反面人物陈一根,更不是跑龙套的杨俊力,而是落子岭办事处老坟窝社区的一个养殖户,名字叫甄南善。
只见坐在田知县对面的甄南善,一只手慢腾腾地从布袋里掏出一副老花镜,架到了鼻子尖上,另一只手把几张信纸写成的上访材料放到桌面上,铺展开来,又伸出手去,推了推,弄平了,用眼睛环视了一下接待室内的情况,这才极其认真、极其真诚、极其庄重地读起上访材料来:
尊敬的田知县,尊敬的办案人员:我叫甄南善,男,现年六十九岁,家住田城县落子岭办事处老坟窝社区甄家疙瘩底下门,小老儿世代农耕,与人为善,遵纪守法,从不违犯,耕种自得,邻里称赞,影响号召,努力生产,养殖一业,已有多年,公猪三头,配种方圆,母猪卅余,生殖繁衍,肉猪超百,年年出栏,仔猪数十,等待充圈。养殖事业,蓬勃发展,其势汹汹,如日中天,为国为民,提供肉鲜,于心于肠,爱国肝胆。然,天有不测风云,猪有旦夕祸患。事情起因,实出偶然,田城警察,为除恶患,深夜出警,追捕逃犯,不识路径,误入猪圈。噫,直吓得,公猪不举,母猪不打圈,肉猪下了膘,仔猪惊破胆,已死三五头,其余多病患,个个面黄肌瘦,猪猪哀声长叹,虽做思想工作,仍然一片枉然,猪圈悲愤之色,知县大人未见,可怜猪类生灵,竟遭如此涂炭。虽说警察为公,全力追捕逃犯,可我家猪猪无辜,请问知县,何人可怜,何人可怜啊?思来想去难眠,只有到此见官,请求赔俺损失,总计一万八千。小民甄南善,携全家男女,跪求青天田大人,莫治警察之过,又完小老儿之心愿啊!”
甄南善念完他的上访信,又做出要下跪姿势,田知县和坐在身边的田城县刑事房主任张明远早已真诚地站了起来,一把扶住甄南善老人,请他坐好坐稳了。二人又连连向他鞠躬致歉,田知县当场宣布,由张明远主任亲自督促田城县警察局及落子岭警察警务室,落子岭办事处和老坟窝社区,协调处理甄南善老人所反映的情况,包赔金额不得低于老人提出的条件。同时,全县通报表彰于深夜追捕逃犯的几名警察。
杨俊力惊讶了,整个可笑的过程,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