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表兄张金水、二哥侯二如坐在侯三如的对面和他说出实话时,他才知道自己的失败和王小飞的胜利,来得如此之快,又是如此的真实。
张金水说得很明白,田城县中医院新院区工地的建筑合同,是张金水的田城县金香建筑有限公司和田城县中医院直接签订的,和他侯三如本人没有任何关系,田城县钱粮科办理资金的户头是经人家田城县中医院直接转到田城县金香建筑有限公司户头上的,和他侯三如本人也没有任何关系。人家田城县中医院的代院长王小飞、医监谢更新说得很明白,田城县中医院新院区项目工程,他们只照田城县金香建筑有限公司的头,只照他总经理张金水的头,其他野鸟叫唤,他们是听都不听的。
直到这个时候,侯三如才清楚,自己此前做了什么,他和这个工程唯一有关系的,便是他向田城县金香建筑有限公司的垫资,而当过田城县干部监督管理办公室副主任的侯三如很小心,所有的垫资都没有直接转到田城县金香建筑有限公司的公户上,而是转给了表嫂王香的个人账户上,而且还有几十万块钱是现金,所有这些都没有打条走手续,侯三如手里掌握的,也仅仅是一个流水账,一个连张金水、王香都没有签名字的流水账。
对手王小飞、谢更新通过表哥张金水和二哥侯二如,对侯三如的“投资”,考虑得很“周到”,张金水说:“三如,人家王院长表示,按照合同,等工程全部验收合格之后,一分钱也不会少咱的,至于利润部分,我们之间如何分配,她不管。而且王院长还明确表示,这个工程,她不要任何回扣,不要任何好处,如果合作愉快的话,她就将中州煤业集团门前那条振兴路长达五公里的路桥工程承包给我们金香公司。当然,这是镜子里的烧饼,还要通过牛三红甚至是田知县的,哥并没有太在意。只是,王院长还答应了,先大致按照工程量,垫付三分之一左右的工程款,把我们的垫资还上一部分,至于我们如何还,还给谁,人家肯定不会管的。”
二哥侯二如听到这里,便敲起了边鼓儿(田城方言,意思是帮腔),说:“老三,人家王院长给的条件多优厚啊。二哥我年龄大了,好多事也经见得多了,心也就大了些。你和雪莲两口子,也真费心了,为了这上下两个工程,操碎了心,借了不少钱。但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么大的资金量,恐怕你们两口子再做天大的难,也是借不来的。再这样强撑下去,工人发不了工资,材料送不来,会坏大事的。老三啊,好好和雪莲合计合计,该舍的,就舍了吧。你二哥我说一回硬气话,这生意,还是金水你弟兄俩的,到时候,金水会亏了你?”
张金水一听,连连应承着说:“就是,就是,二哥说得对,这个工程,是我从三如两口子手里拿过来的,怎么可能会当成一个人的生意做呢。三如,你放一百个心,只要王院长把第一笔预付资金打到哥的账户上,我就让你嫂子先把你借来的钱给还上一大部分,最后结算,纯利润,咱哥俩二一添作五,二一添作五。嘿,三如啊,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也给你透个实信吧,人家王院长,不光是有田知县、王水德、牛三红这样的后台,更和陈抓钩联系到了一起,陈红斌已经明确表态,不仅支持王院长搞这个小工程,还正商量着,如何搞几个煤矿玩玩呢。人家陈抓钩有多大能量,我想,就不用说了吧,更不要说红斌他娘李雪了。”
自始至终,侯三如没有多说一句话,最后,他脸色铁青着,咬着嘴唇,说了一句话:“我,再和雪莲商量商量。”便告别了张金水、侯二如,走了。
一片一片的黄叶落下,被风卷起,成了一条长长的扭曲着身子的蛇,在马路边旋转着、爬行着、起伏着,发起怪异的声音。侯三如急忙伸出左手,拉了拉西装前襟,可还是挡不住一股寒风,吹到胸口外,挑战着那件纯白色的衬衣,和并不能挡风的领带,他感觉到前胸口处一阵阵发凉。不知不觉间,已是深秋季节了。
侯三如的右手,已经在裤子布袋里放了好久,甚至手机都有些发热了,可是他不知道掏出手机来好,还是不掏的好,这个时候,他想给妻子甘雪莲打个电话,可他还知道,此时的甘雪莲,极有可能正在和田知县品茶,一杯淡淡的清茶,一杯淡淡的清茶,侯三如永远都相信,妻子甘雪莲是在和田知县品茶,一杯淡淡的清茶,一杯淡淡的清茶。
“侯主任,又来视察工地了。”侯三如没有注意到,三个人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