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我大喝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那根已经套在小梅脖子上的麻绳。
女孩转过头来，眼神却完全变了——那是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瞳孔放大到几乎占据整个眼眶，嘴角扭曲成一个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诡异笑容。
你救不了她...从小梅喉咙里发出的竟是一个成熟女人的声音，她得替李长生偿命...
麻绳在我手中突然变得像冰一样冷，寒气顺着我的手臂往上爬，冻得我骨头生疼。我咬破舌尖，一口真阳涎喷在绳子上。
小梅发出一声尖叫，松开绳子踉跄后退。我趁机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同时从怀中掏出一把朱砂撒向前方。
朱砂在空中形成一道红色屏障，暂时阻隔了那个看不见的存在。我迅速从包袱里取出铜钱剑和符纸，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八卦阵。
小梅，站到阵中心去！我厉声喝道。
女孩机械地移动着脚步，眼神依然涣散。我知道她的神志还被那个东西控制着。我取出一张镇魂符，啪地贴在她额头上。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符纸燃起幽蓝色的火焰，小梅浑身一抖，眼中恢复了些许清明。
丁...丁师傅...她虚弱地呼唤我的名字，随即双腿一软，昏倒在我怀里。
我抱起小梅，警惕地环顾四周。太阳已经完全落山，月光下的老柳树显得格外阴森，枝条在风中摇曳，像是无数伸向我们的鬼手。
小翠姑娘，我对着空气说道，我知道你有冤屈，但害无辜的人不是解决之道。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好好说。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连风声都停止了。接着，我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孤女坟的方向袭来。土包上的无字碑前，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穿着旧式红袄的年轻女子，长发披散，脖子上套着一根麻绳。
她的脸在月光下惨白如纸，眼睛却黑得吓人。
你...不是普通人...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空洞的回响。
我点点头：我是出马弟子丁肇中。小翠姑娘，李长生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要缠着小梅？
女鬼的嘴角扭曲了一下：李长生...他答应帮我...可最后他骗了我...她的身影忽明忽暗，这个女孩...她长得像那个人...像那个害死我的人...
地主家的太太？我试探着问。
女鬼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周围的温度骤降。我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
我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瘦弱女孩被几个家丁拖到柳树下，一个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尖声咒骂着。麻绳套上女孩的脖子，她被吊了起来，双腿拼命踢蹬...最终停止了挣扎...
幻象消失，我喘着粗气回过神来。小翠的鬼魂飘在离我更近的地方，眼中流下两行血泪。
七十年了...我的冤屈没人知道...她的声音充满痛苦，李长生说会帮我申冤...可他只想要我的本事...
我深吸一口气：他是怎么帮你的？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收敕...女鬼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每年除夕...他来这里...给我上供...我给他看事的本事...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十三年...他说够了...想走...可契约...不能破...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了。四周恢复了正常的声音，虫鸣、风声重新传入耳中。
我长舒一口气，知道暂时安全了。抱起昏迷的小梅，我快步返回村子。路上，我的思绪纷乱如麻。
李长生显然是通过这种秘术与小翠的亡魂建立了联系，以每年祭拜为代价，获得了看事的特殊能力。但随着时间推移，他想终止这个契约，结果遭到了反噬...
回到老赵家，一家人看到小梅平安归来，又惊又喜。我将她安置在床上，画了几道安神符贴在房间各处。
丁师傅，我闺女这是...老赵忧心忡忡地问。
暂时没事了，但根源还没解决。我严肃地说，我需要了解更多关于李长生和孤女坟的事。村里谁最了解这些？
老赵想了想：要说这个，还得是村西头的马婆婆。她今年九十多了，解放前就在这村里，知道不少老事儿。
第二天一早，我安顿好小梅，便前往村西头寻找马婆婆。那是一座低矮的土坯房，门口挂着红布条和铃铛，一看就是懂些门道的人家。
敲门后，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太太开了门。她脸上的皱纹像是树皮一样深刻，眼睛却异常明亮。
进来吧，出马弟子。她似乎早就知道我会来。
屋内摆设简单但整洁，正堂供着一尊小小的观音像。马婆婆给我倒了杯茶，直接切入正题：你见到小翠了？
我点点头，将昨晚的经历告诉了她。马婆婆听完长叹一口气：造孽啊...那丫头死得太惨了。
婆婆，您能详细说说当年的事吗？
马婆婆浑浊的眼中浮现出回忆的神色：那是1948年冬天，我那时才十几岁。村里有个周地主，家大业大，对待下人却极其刻薄。小翠是他家买来的丫鬟，才十六岁，瘦得跟豆芽菜似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腊月里，周地主婆丢了一对金镯子，硬说是小翠偷的。其实我们都知道，是她儿子偷去赌钱了。可小翠一个丫鬟，哪有说话的地儿？周地主婆让人把她吊在村口柳树上，活活勒死了...
后来呢？
后来？马婆婆冷笑一声，报应来得快。第二年土改，周地主家被斗得七零八落。地主婆疯了，总说看见小翠来找她，最后投了井。她儿子更惨，在批斗会上被人活活打死...
那小翠的坟...
没人敢动。马婆婆压低声音，有人想平了那坟，结果当晚家里就闹鬼。后来那棵柳树越长越茂盛，村里人都说小翠的魂附在树上了。几十年过去，就成了现在的孤女坟。
我思索片刻，问道：那李长生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收敕的法子？
马婆婆的表情变得复杂：长生那孩子...本来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二十年前他媳妇得了怪病，眼看要不行了。不知他从哪听来的法子，跑去孤女坟求小翠...
他成功了？
谁知道呢？反正他媳妇的病莫名其妙好了。从那以后，长生就像变了个人，突然会看事了，而且准得很。马婆婆摇摇头，可每年除夕，他必去柳树下祭拜，风雨无阻。村里人都说，他跟鬼做了交易。
我回想起在柳树上看到的刻痕：他坚持了十三年？
马婆婆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你怎么知道？没错，整整十三年。去年除夕前，长生来找过我，说想结束这个契约，问我有什么法子...
您告诉他了？
我劝他别这么做。马婆婆叹息，跟鬼做的交易，哪能说停就停？可长生铁了心，说他媳妇最近总做噩梦，梦见自己被人勒死...他怀疑是小翠作祟。
我的后背一阵发凉：所以去年除夕...
他去了就没回来。马婆婆的眼神变得恐惧，第二天早上，有人发现他吊死在那棵柳树上...最邪门的是，他脸上带着笑，好像很高兴似的...
离开马婆婆家，我的心情异常沉重。李长生的死显然与他试图终止契约有关，而小梅被缠上，很可能是因为她长得像当年害死小翠的地主婆。
但还有一个疑问困扰着我：为什么是十三年？这个数字有什么特殊含义？
回到暂住的地方，我翻出李长生的笔记仔细研究。在最后一页，我发现了一段之前没注意到的文字：
十三年一轮回，她说要找个替身...我不能再继续了...小芳开始梦见上吊...我必须结束这一切...
这段话让我毛骨悚然。显然是李长生的妻子，而这个词更是让人不安。难道小翠要找的不只是报复，而是一个可以她的灵魂？
傍晚时分，我决定去拜访李长生的遗孀小芳。她家住在村子北边，是一间普通的砖瓦房。敲门后，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开了门。
您是...？她疑惑地看着我。
我是丁肇中，路过这里给人看事的。我尽量温和地说，关于您丈夫的事，我有些问题想请教。
小芳的脸色变了变，但还是让我进了屋。屋内简朴但整洁，墙上挂着李长生的遗像，那是一个面容敦厚的中年男子，完全看不出会与鬼魂做交易的样子。
李师傅的事，我很遗憾。我斟酌着词句，您知道他为什么会...
去那棵树下？小芳苦笑一下，我知道，他一直没瞒我。当年我病得快死了，是他求来了偏方救了我...
您知道那偏方是什么吗？
小芳的眼神闪烁：一开始不知道...后来才发现，他每年除夕都去祭拜孤女坟...她的声音颤抖起来，我劝过他别去了，可他说不行，契约不能破...
去年他为什么决定停止？
小芳突然捂住脸：因为我开始做噩梦...梦见自己被人勒死...长生说小翠等不及了，要找替身...她抬起头，眼中含泪，他说十三年期满，必须有人接替...要么继续供奉她，要么...
要么找一个替死鬼？我轻声问。
小芳浑身一抖，没有否认。
离开李家，天已经黑了。走在回老赵家的路上，我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抬头一看，不知不觉间，我又走到了村口那棵大柳树附近。
月光下，一个红色的身影站在孤女坟前，背对着我。
我知道那是小翠。她在等我。
深吸一口气，我走向前去。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不如直接面对。也许只有弄清楚契约的全部内容，才能救小梅，也才能让李长生的灵魂安息。
小翠姑娘，我在距离坟前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我想帮你了结这段恩怨。
红衣身影缓缓转身，月光下，我看到一张惨白却年轻的脸，脖子上那道勒痕触目惊心。
了结？她的声音带着嘲讽，怎么个了结法？再找一个李长生？
我坚定地说，真正的了结。告诉我你的条件。
小翠的鬼魂歪着头看我，突然笑了：你胆子不小...好，那就用收敕的法子，我们当面谈。
收敕——与亡魂直接沟通的秘术。这极其危险，但眼下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明晚子时，我来这里行收敕之法。我承诺道。
小翠的身影开始变淡：记住，出马弟子...契约一旦开始，就不能半途而废...说完，她完全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老赵家，我告诉老赵明天晚上我要去柳树下做一场法事，让他务必看好小梅，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离开家门。
丁师傅，这...这能行吗？老赵忧心忡忡地问。
这是唯一的办法。我叹气道，李长生的事没完，小梅就永远不安全。
当晚，我彻夜准备着收敕需要的法器：桃木剑、铜钱、符纸、香烛、朱砂...还有最重要的——一面古镜，用来照见亡魂的真容。
第二天白天，我闭门不出，静心打坐，为晚上的危险仪式做准备。收敕不同于一般的驱邪，这是主动打开阴阳界限，让生者与亡魂直接对话。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亡魂附身或勾走魂魄。
夜幕降临，我告别老赵一家，独自前往村口。今夜无月，星光黯淡，老柳树在黑暗中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我在孤女坟前摆好香案，点燃三炷香，然后开始布置阵法。铜钱按八卦方位排列，朱砂画出的符咒在黑暗中隐隐发亮。
子时将至，我脱去上衣，用朱砂在胸前画出护体符咒，然后盘坐在阵法中央，手持桃木剑，开始念诵收敕咒语：
天清地灵，阴阳分明，今有弟子，请见真形...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阵阴风骤起，香烛的火焰剧烈摇晃，变成诡异的绿色。我感到周围的温度急速下降，呼出的气在空中结成白霜。
小翠姑娘，请现身一见。我沉声呼唤。
香案前的空气开始扭曲，一个红色的身影逐渐成形。但这一次，她不再模糊——在收敕阵法的作用下，我能清晰地看到她的每一个细节。
她确实很年轻，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面容清秀却惨白如纸。脖子上的勒痕紫黑发亮，眼睛大而无神，充满怨毒。她穿着旧式的红袄，脚上是破旧的布鞋，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你来了...她的声音不再飘忽，而是清晰地传入我耳中，出马弟子，你知道收敕的代价吗？
我点点头：知道一些。小翠姑娘，我只想了解你和李长生的契约，然后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解决办法？她突然尖笑起来，声音刺耳，我被冤枉致死，七十年来魂魄不得超生！李长生答应帮我报仇，可他只想要我的本事！现在他想逃？没门！
报仇？周地主一家不是已经遭到报应了吗？
不够！小翠的面容突然变得狰狞，他们死得太痛快了！我要他们世世代代不得安宁！她的头发无风自动，如同活物般舞动，李长生答应帮我找到周家的后人...可他骗了我...
我心头一震：小梅...她是周家的后人？
小翠阴森地笑了：她长得跟那个毒妇一模一样...这是天意...
我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李长生与小翠的交易不仅仅是获得看事能力那么简单，还包括帮她寻找仇人后代复仇。而当他良心发现想要终止时，已经太晚了。
小翠姑娘，冤冤相报何时了？我试图劝说，周家已经家破人亡，小梅只是个无辜的孩子...
无辜？小翠厉声打断我，那个毒妇吊死我的时候，可没觉得我无辜！她的身影突然逼近，我感到一阵窒息，出马弟子，你既然敢收敕见我，就得给我个交代！
我强忍着恐惧，举起那面古镜：小翠姑娘，请看！
镜子照向她的瞬间，里面浮现的不是她现在的鬼影，而是一个瘦弱的女孩被吊在树上的场景——那是她死亡时的记忆。
小翠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影剧烈晃动。我趁机咬破手指，在桃木剑上画下一道血符。
我知道你死得冤，但害死无辜的人只会增加你的罪孽。我大声说，告诉我真正能让你安息的方法，我以出马弟子的名义发誓，一定帮你完成！
小翠的身影在镜光中痛苦挣扎，最终跪倒在地，变回了那个可怜的女孩模样。
我要...公道...她啜泣着，我要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冤枉的...我要那个毒妇的后人当着全村人的面给我道歉...我要我的尸骨被好好安葬...
我放下镜子：这些我都能做到。但你必须答应我，不再纠缠小梅和李长生的家人。
小翠抬起头，眼中的怨毒稍稍减退：如果你能做到...我可以考虑...但记住，出马弟子，契约一旦开始就不能半途而废...李长生就是例子...
我还想再说什么，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胸口传来。低头一看，胸前的朱砂符咒正在变黑——收敕的时间太长了，我的阳气正在被阴气侵蚀。
时间到了...小翠的身影开始变淡，记住你的承诺...否则...
她的话没说完，身影就完全消失了。与此同时，我布置的阵法突然破裂，铜钱四散飞溅。我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恍惚中，我看到一个模糊的景象——李长生站在柳树下，手里拿着一根麻绳，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他慢慢把绳子套在脖子上，而他的背后，一个红衣女子正轻轻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