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晴离开后的第五年,我的生活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胡三太爷说得没错,我这种人注定孤独。五年里,我试过交往几个女孩,可每当她们靠近堂口,不是突然头痛欲裂,就是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我知道,这是仙家在警告我——出马弟子的伴侣,只能是同样命带仙缘的人。
而那个人,永远只会是沈雨晴。
每月初一,我都会为雨晴祈福。点燃三柱清香,在烟雾缭绕中,我能隐约看到她生活的片段——她在南方小城的中学教书,住在学校附近的一栋老房子里,养了一盆茉莉花。她很少笑,总是一个人。
我偷偷托人打听过她的消息,知道她拒绝了一切追求者,过着近乎隐居的生活。朋友说,雨晴变得有些奇怪,常常对着空气说话,还会突然转头,好像有人在背后叫她。
我明白,那是仙缘在作祟。她命中的仙家没有放弃她,只是暂时潜伏着,等待时机成熟。
五年来,我无数次想去找她,却又无数次放弃。我怕我的出现会刺激那些仙家,更怕看到雨晴恐惧的眼神。那个曾经满眼都是我的女孩,如今连我的电话都不敢接。
直到那个阴雨绵绵的下午,一个陌生男人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
请问,是丁师傅吗?门口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他眉头紧锁,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名片——那是我偶尔帮人看事时发的,上面只印了丁肇中和一个电话号码。
我点点头,摆了摆手示意他做下。刚落座,男人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我叫陈远,从南边来的。我妹妹...我妹妹被东西缠上了。
我搅动茶叶的手顿了一下。每天找我的人不少,但大多是疑神疑鬼,真正被缠上的少之又少。
什么症状?我例行公事地问。
做噩梦,梦游,还说胡话。陈远的声音压得很低,最近越来越严重,她半夜会爬起来,在墙上写满奇怪的符号。我们请过当地的神婆,可那神婆刚进门就吓得跑了,说我选房表妹身上有大东西
我放下茶杯:你表妹叫什么名字?
沈雨晴。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咖啡杯被打翻,褐色的液体在桌上蔓延,像五年前那个雨夜,雨晴眼中蔓延的恐惧。
她在哪?我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柳河镇中学,她是那里的语文老师。陈远疑惑地看着我,丁师傅,你认识我表妹?
我深吸一口气:我是她前夫。
陈远的表情从惊讶变成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雨晴床头柜里一直放着一张合照,她说是一个故人...
故人。这个词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五年时光,我从她最爱的人变成了。
带我去见她。我说。
陈远犹豫了:雨晴特意嘱咐过,绝对不能找你。她说...说你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我苦笑。她还是那么怕我,怕我背后的世界。
那你为什么还来找我?
因为没别的办法了。陈远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昨晚我亲眼看见,她半夜起来,用指甲在墙上刻符咒,手指都磨出血了还在刻...而且她说话的声音,根本不像她自己...
我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不是普通的,而是仙家要强行的前兆。命带仙缘的人如果抗拒自己的命运,仙家就会用越来越激烈的手段逼迫他们屈服。
订最近的机票,我跟你走。我站起身,但别告诉雨晴是我。
两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南方小城。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雨晴身上曾经有过的茉莉花香。
陈远开车带我直奔柳河镇。那是个依山傍水的小镇,青石板路,白墙黑瓦,像极了雨晴曾经说过的理想居所——一个安静得能听见花开声音的地方。
她就住在学校后面的教师宿舍,二楼最东边那间。陈远指着不远处一栋老式楼房,这几天学校放假,宿舍没什么人。
我让陈远在车上等着,自己悄悄靠近那栋楼。傍晚的阳光斜斜地照在二楼东侧的窗户上,窗帘没拉严,露出一条缝隙。
我的心跳加速,五年了,我终于能再次见到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踮起脚,我透过那条缝隙往里看。房间很整洁,书桌上堆满了作业本和教材。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应该是雨晴自己画的。然后,我看到了她。
雨晴站在书架前,正在整理书籍。她比五年前瘦了很多,曾经乌黑发亮的长发剪成了齐肩短发,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家居服,袖口有些磨损,显然穿了很久。
就在我出神地看着时,雨晴突然转头,直直地向窗户——不,是看向我所在的位置!我赶紧蹲下,心跳如雷。不可能,她不可能看见我,我站的位置是视觉死角。
除非...除非她不是用眼睛的。
等了几分钟,我再次小心翼翼地抬头。雨晴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突然,窗户被猛地推开,雨晴苍白的脸出现在窗口,她眼神涣散,对着空气说:我知道你在那...别来找我了...求求你...
她的声音里满是恐惧和哀求,却不是我熟悉的、对我的那种恐惧。她不是在对我说话,而是对那个缠着她的!
我屏住呼吸,看着雨晴茫然地环顾四周,然后慢慢关上窗户,拉紧了窗帘。
天完全黑下来后,我让陈远带我去了镇上的小旅馆。一进房间,我就从背包里取出香炉和符纸,准备。
你表妹这种情况多久了?我一边摆弄香炉一边问。
断断续续有五年了,但最近三个月特别严重。陈远坐在床边,紧张地看着我,她总说梦见一只红狐狸要她接什么堂口,还说自己身体里住了别的东西。
我的手一抖,香灰洒了出来。红狐狸...胡三太爷果然没有放弃她。
还有别的吗?比如突然知道一些她本不该知道的事?或者说一些听不懂的古老语言?
陈远脸色变了:有!上个月,我带她去省城看病,路过一座古庙,她突然用奇怪的语言念了一段话。后来我查了,那是已经失传的某种祭祀用语...
我点燃三柱香,插进香炉。烟气袅袅上升,在空中形成一个模糊的狐狸形状。
丁师傅,我表妹到底怎么了?陈远的声音发颤。
她命带仙缘,本该是出马弟子。我盯着那团变幻的烟雾,但她抗拒这个命运,所以仙家在强行。
出马?什么意思?
就是让仙家附体,成为人与仙之间的媒介。我简单解释道,通常需要本人同意,但如果仙缘特别重,而本人又强烈抗拒...仙家就会用各种方法逼迫。
陈远脸色惨白:那...那怎么办?
我得先看看她现在的具体情况。我掐灭香火,你有她房间的钥匙吗?
陈远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她给了我一把备用钥匙,但丁师傅,如果她知道我带你进去...
我不会让她知道。我接过钥匙,今晚你先回去,明天一早我来找你。
等陈远走后,我拿出手机,翻出五年来一直没敢拨打的号码——雨晴的电话。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许久,最终还是放弃了。现在打给她,只会打草惊蛇。
午夜时分,我悄悄来到教师宿舍楼下。整栋楼几乎全黑,只有雨晴的窗户还透出微弱的光亮。
用钥匙轻轻打开单元门,我蹑手蹑脚地上到二楼。站在雨晴的房门前,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五年了,我和她只隔着一扇门。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我屏住呼吸,慢慢转动钥匙,推开一条缝隙。
房间里亮着一盏小台灯,雨晴背对着门坐在书桌前,似乎在写什么。我悄悄把门推开一点,侧身挤进去,再轻轻带上门。
就在这时,雨晴突然开口了,声音沙哑怪异:你终于来了。
我浑身一僵,以为被发现了。但下一秒,我意识到她不是在对我说话——她面前摆着一面古老的铜镜,镜子里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一团模糊的红影!
我不会答应的...雨晴对着镜子说,声音里带着哭腔,放过我吧...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镜中的红影蠕动起来,形成一个狐狸的形状。雨晴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的手慢慢抬起,拿起桌上的钢笔,在一张白纸上快速写下一串串古怪的符号。
我认出那是出马仙家常用的,通常只在正式时才会出现。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胡三太爷已经在强行与雨晴建立联系了!
就在我犹豫是否该现身时,雨晴突然站起身,走向卧室的墙壁。她的动作僵硬机械,明显不是自主行为。更可怕的是,当她转身时,我看到她的眼睛完全变成了绿色——和当年我爷爷被附身时一模一样!
雨晴开始用指甲在墙上刻画,一下又一下,鲜血从她指尖渗出,她却浑然不觉。墙上已经密密麻麻刻满了符文,有些已经发黑,像是刻了很久。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雨晴的手腕:雨晴!醒醒!
她猛地转头,那双非人的绿眼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丁家小子,你终于来了。
这不是雨晴的声音,而是胡三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