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陵以六爻奇门强窥天机,指明了邪教“圣教”举行仪式的确切时间与地点——下一个朔月之夜,子时三刻,浑河河道废弃水文站。代价是他元气大伤,脸色蜡黄,连续调息了两日才勉强压下那窥探禁忌带来的神魂震荡。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闭关不出,全力恢复。培元固本丹的药力已被完全吸收,灵官神力种子如同经历过淬炼的精钢,虽总量未增,却更加凝练精纯,在经脉中奔腾流淌时,隐隐带着风雷之声。堂上众仙家也知大战在即,不再吝惜消耗,吞吐月华,汲取地脉灵气,加速恢复道行。蟒天龙的气息愈发深沉如渊;胡天刚的兵戈煞气凝若实质;蛇翠兰的墨绿鳞甲幽光闪烁;胡九灵的七彩幻光流转不定;黄天霸周身金光熠熠,战意高昂;连黄小跑都安静了许多,蹲在角落,小眼睛时不时闪过锐利的光芒。
陈玄陵则拖着未愈的身体,开始疯狂准备。他的杏黄布袋仿佛是个无底洞,各种颜色的符纸、朱砂、玉石、铜钱、甚至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古怪材料被不断取出。他在院子里布下一个小小的聚灵阵,一方面助我恢复,另一方面则开始绘制他压箱底的高阶符箓——五雷符、金光符、辟易符……每一笔落下都需耗费大量心神真元,但他眼神专注,没有丝毫懈怠。
王胖子和赵晓波也没闲着。王胖子利用他的江湖关系,搞来了几把特制的、刻满破邪符文的短刃和一面厚重的、据说浸过黑狗血的槐木盾。赵晓波则跟着陈玄陵打下手,学习辨识材料、研磨朱砂,偶尔也被允许尝试绘制最简单的净天地神咒符,虽十张里难成一张,却也进步神速。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每个人都清楚,朔月之夜的浑河之行,绝非此前小打小闹可比,那是直捣黄龙,是决定这座城市乃至更广范围阴阳秩序的关键一战,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时间在紧张的备战中悄然流逝。朔月之夜,终于来临。
是夜,无星无月,天地间一片墨黑。初冬的寒风卷着湿气,从浑河河面上刮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那处废弃的水文站孤零零地矗立在河岸边,墙体斑驳,窗户破损,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怪兽。
我们一行四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我、陈玄陵、王胖子、赵晓波。王胖子将那面沉重的槐木盾背在身后,手里紧握着符文短刃。赵晓波则握紧了桃木剑和怀里那几张他视若珍宝、成功画出的净天地神咒符。
离水文站尚有百米,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邪异气息便扑面而来。那气息混合了血腥、腐臭、淫邪以及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神性威压,比之前在工地感受到的还要强烈数倍!
水文站周围,肉眼可见地弥漫着一层淡薄的黑红色雾气,雾气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扭曲的面孔在挣扎嘶嚎。站内隐隐传来低沉而诡异的诵经声,如同万千毒蛇在嘶鸣。
“好重的邪气!仪式已经开始了!”陈玄陵脸色凝重,低声道。他手中已然扣住了三张紫光隐隐的五雷符。
我深吸一口气,体内灵官神力轰然运转,周身上下泛起一层薄薄的金红色光晕,将侵袭而来的邪气隔绝在外。堂上众仙家的气息也与我紧密相连,蓄势待发。
“按计划行事。”我沉声道,“我和玄陵主攻,胖子和晓波策应,见机行事,首要目标是破坏仪式核心!”
没有更多言语,我们如同四支离弦之箭,猛地冲向那被邪气笼罩的水文站!
刚踏入黑红色雾气的范围,那些雾气中的扭曲面孔便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尖啸着扑了上来!同时,地面蠕动,几只由污秽泥土和骸骨拼凑而成的低等魔物破土而出,挥舞着利爪抓向我们!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开!”陈玄陵率先出手,一道金光符拍出,化作一个巨大的金色光罩将我们四人暂时护住,那些扑上来的邪灵面孔撞在光罩上,发出嗤嗤的灼烧声,纷纷溃散。
王胖子怒吼一声,挥动符文短刃,如同蛮牛般冲向那几只泥土魔物,厚重的砍刀带着破邪符文的力量,狠狠劈下,竟将一只魔物直接劈成了两半!赵晓波也鼓起勇气,桃木剑舞动,配合着偶尔甩出的净天地神咒符,倒也勉强挡住了一侧的骚扰。
我和陈玄陵则速度不减,直接撞破了水文站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冲入了站内!
门内的景象,足以让常人肝胆俱裂!
水文站内部的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显然被邪法扩张过。地面刻画着一个巨大无比、比工地那个复杂精密百倍的“黑莲秽土转生大阵”!阵法的线条不再是暗红色粉末,而是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由污血和油脂混合而成的沟渠!沟渠中,浸泡着之前王胖子打听到的那些邪物——老坟土、棺钉,以及……一汪汪尚未凝固的、散发着怨毒的童男童女心头血!
大阵中央,不再是神像,而是九个身穿漆黑斗篷、气息远比之前那七人强悍的身影,他们围成一圈,双手结着诡异的莲花印,口中诵念着亵渎神灵的经文。他们的头顶,悬浮着一朵缓缓旋转的、完全由精纯邪力凝聚而成的黑色莲花!莲花中心,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三头六臂的邪神虚影正在不断凝实!
大阵上空,一股庞大的、来自地底深处的凶戾气息被强行抽取上来,如同黑色的龙卷,源源不断地注入那黑莲之中!那正是被镇岳寺镇压、又被古战场煞气滋养了数百年的地脉凶眼之力!
他们在以童男童女心头血为引,以邪阵为桥,接引地脉凶眼之力,助那所谓的“黑莲圣尊”分神彻底降临此界!
“阻止他们!”我目眦欲裂,尤其是看到那些无辜孩童的心头血,胸中怒火与灵官神力交融,瞬间攀升至顶峰!金鞭虚影毫无保留地凝聚,带着煌煌天威,朝着大阵中央那朵黑莲猛劈过去!
“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敕!”陈玄陵更是毫不留情,直接将手中三张紫霄神雷符同时激发!
轰!咔嚓——!
金鞭神光与三道水桶粗细的紫色雷霆,如同天罚般降临,狠狠轰击在那黑色莲花和其下的九名黑袍人身上!
“大胆!”
“亵渎圣尊!”
那九名黑袍人显然也非易与之辈,面对如此狂暴的攻击,虽惊不乱。九人气息瞬间连成一体,脚下大阵血光冲天,一道厚实的、由无数怨魂哀嚎凝聚而成的暗血色光盾骤然升起,硬生生挡住了金鞭与雷霆!
剧烈的爆炸将整个水文站震得簌簌发抖,能量风暴将周围的墙壁、仪器残骸尽数撕碎!但那暗血色光盾虽然剧烈波动,却并未破碎!
“结阵!绞杀他们!”为首一名黑袍人(并非之前那个被附体的,气息更为深沉)厉声喝道。
九名黑袍人同时变阵,不再专注于维持黑莲,而是分出六人,身形如同鬼魅般散开,将我和陈玄陵围在中间。他们手中出现各式邪兵,骨剑、人皮幡、骷髅念珠……联手施展出各种歹毒邪法,诅咒、污秽、幻象、魂刺……如同狂风暴雨般向我们袭来!
剩下的三人,则继续维持着核心阵法,加速那黑莲圣尊虚影的凝聚!
一时间,我和陈玄陵陷入了苦战。这些黑袍人单个实力或许不及那晚的邪神附体者,但六人结阵,配合默契,邪法诡异莫测,又有脚下大阵源源不断地提供邪力,极难对付。
我的金鞭神光虽能克制邪气,但对方根本不与我硬碰,只是不断游斗、骚扰、消耗。陈玄陵的符箓威力巨大,但施展需要时间,在对方密集的攻势下,往往难以从容施展。
王胖子和赵晓波此时也冲了进来,试图帮忙,却被两名黑袍人分出的两道邪灵分身拦住,虽然仗着破邪武器和一股血勇暂时支撑,但也险象环生。
战况再次陷入胶着,而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那黑莲中心的邪神虚影,越来越清晰,散发出的威压也越来越恐怖!甚至能隐约看到那三张面孔上,露出了残忍而期待的狞笑!
“不能拖了!”陈玄陵嘴角溢血,显然在刚才的对抗中受了内伤,他眼神一狠,对我传音道:“老丁!我用‘七星逆命’强行提升功力,破开这龟壳!你抓住机会,毁了那黑莲!”
“七星逆命”是道门一种极其凶险的秘术,以燃烧本命精血和寿元为代价,短时间内获得远超自身境界的力量,但后果极其严重,轻则修为尽废,重则当场殒命!
“不可!”我急忙阻止。
但陈玄陵已然决然!他猛地一拍胸口,喷出一口蕴含着浓郁生命精气的本命精血,双手急速掐动玄奥法诀,周身气息如同火山喷发般疯狂暴涨!他头顶甚至隐隐浮现出七点星芒!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七星逆转,破灭邪障!给我开!”
他双手向前猛地一推,一道凝聚了他此刻全部力量、混合了本命精血的炽白光束,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狠狠轰击在那暗血色光盾之上!
咔嚓!
这一次,光盾再也无法承受,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碎裂声,轰然炸开!那六名结阵的黑袍人受到反噬,齐齐喷血倒飞出去!
机会!
我岂会错过陈玄陵以命换来的战机!体内灵官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咆哮,甚至引动了冥冥中那尊护法天神的注视!我福至心灵,将所有的信念、所有的力量、对正道的不移、对邪魔的愤恨,尽数融入这一击之中!
“灵官巡狩,监察三界!神威所至,万魔伏诛!敕令——神鞭荡魔!”
我手中的金鞭虚影不再是虚影,而是彻底凝实!化作一柄金光万丈、缠绕着无数细密雷霆、蕴含着无上威严与破灭意志的实质金鞭!鞭身之上,仿佛有无数天兵天将的虚影在呐喊助威!
一鞭既出,风云变色!整个水文站内的邪气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被涤荡一空!那朵旋转的黑莲发出惊恐的尖啸,其中心的邪神虚影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
在那些黑袍人绝望的注视下,煌煌神鞭,以无可阻挡之势,狠狠抽击在那朵凝聚了地脉凶眼之力和无数邪祀的黑色莲花之上!
轰隆隆隆——!!!
仿佛天崩地裂!炽烈的金红神光瞬间吞噬了一切!黑莲连带着其中那即将成型的邪神分神,在这至阳至刚、代表天道刑罚的神威之下,连一丝抵抗都无法做到,便如同冰雪遇烈阳,彻底消融、蒸发、化为乌有!
核心被毁,整个“黑莲秽土转生大阵”瞬间崩溃!那九名黑袍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惨叫着在地上翻滚,身体在神光的余波中迅速消融瓦解!
地脉凶眼失去了邪阵的引导,那狂暴的凶戾之气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沉入地底深处。
光芒渐渐散去。
水文站内,一片死寂。只有残留的金红神光如同余烬般闪烁,以及那满地的狼藉和正在消散的黑袍人残骸,证明着刚才发生了一场何等激烈的神魔之战。
陈玄陵瘫倒在地,气息微弱到了极点,脸色灰败如同金纸,但嘴角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王胖子和赵晓波互相搀扶着,看着眼前景象,目瞪口呆。
我散去金鞭,身体也是一阵摇晃,强撑着没有倒下。体内灵官神力再次消耗殆尽,但那种涤荡妖魔、护卫正道的畅快感,却充盈着我的心胸。
结束了。
然而,就在我们都以为一切已然终结的瞬间,那即将彻底消散的邪阵核心处,一点极其隐晦、却冰冷到极致的黑暗意念,如同毒蛇般猛地窜出,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直接射向距离最近、气息也最微弱的陈玄陵!
那是黑莲圣尊分神在被彻底毁灭前,凝聚的最后一丝本源诅咒!它无法杀死我们,却要将最具威胁、施展了“七星逆命”已然油尽灯枯的陈玄陵,拖入永恒的污秽与堕落!
“玄陵!小心!”我惊骇欲绝,想要阻拦,却已来不及!
眼看那丝黑暗诅咒就要没入陈玄陵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七彩幻光后发先至,轻柔地卷住了那丝黑暗诅咒——是胡九灵!她一直隐在暗处策应!
但那诅咒之力极其歹毒,胡九灵的幻光竟无法完全束缚,只是让其速度稍缓!
与此同时,一道墨绿身影闪过,蛇翠兰张开巨口,竟要将那诅咒连同胡九灵的幻光一起吞下!她竟想以自身强大的本体和毒功,强行炼化这邪神本源诅咒!
“不可!”我和胡九灵同时惊呼!这太冒险了!
就在蛇翠兰即将吞下诅咒的刹那,一道金光比她更快!黄天霸狂傲的身影挡在了陈玄陵和蛇翠兰之前,他竟不闪不避,任由那丝黑暗诅咒射入了自己的胸膛!
“嘿…区区诅咒…能奈我何!”黄天霸闷哼一声,周身金光剧烈闪烁,那黑暗诅咒如同跗骨之蛆在他体内窜动,试图污染他的灵体本源。他脸色瞬间变得漆黑,但他却死死站在原地,狂笑不止,以自身刚猛无俦的修为,强行镇压、磨灭那丝诅咒!
“天霸老哥!”我心头巨震。
蟒天龙庞大的虚影笼罩下来,一股浑厚的力量注入黄天霸体内,助他对抗诅咒。胡翠花、黄三太奶、黄小跑也纷纷上前,各展神通,清光、祥和之气、灵动之力交织,辅助黄天霸炼化那最后的邪恶。
看着众仙家不惜自身,护卫战友,看着瘫倒在地却笑容欣慰的陈玄陵,看着惊魂未定却眼神坚定的王胖子和赵晓波……
我站在废墟之中,虽然疲惫,虽然力量耗尽,但道心却前所未有的通透与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