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娇那充满怨毒的尖啸,最终化作了一场淋漓酣畅的痛哭。那哭声不再带着控诉与冰寒,而是充满了委屈、不甘,以及一丝解脱前的茫然。她周身那几乎要凝结空气的怨气,随着泪水(虽然是鬼魂的灵泪)的洒落,开始丝丝缕缕地消散,青紫的面色也渐渐变得苍白而透明。
胡九灵维持着温馨的幻象,沈文渊则在一旁低声诵念着安魂的经文,引导她放下执念。王胖子和赵晓波赶紧趁机上前,用特制的安魂符暂时稳定住冷藏间里其他被林娇娇怨气激荡得蠢蠢欲动的尸体。
“为…为什么现在才来…”林娇娇抽噎着,魂影愈发淡薄,“那个包…其实也没那么重要…我只是…只是想他们多在乎我一点…”
“他们知道了,他们也后悔了。”我温和地说道,同时示意赵晓波记下林娇娇的生辰与忌日,以便日后通知其家人另行超度,“走吧,此间非你久留之地,前方自有你的归途。”
一道朦胧的、唯有灵觉能感知的光晕自虚空浮现,笼罩住林娇娇的魂魄。她最后看了一眼胡九灵幻化出的、那抱着包包与父母相拥的虚影,身影渐渐融入光中,最终消失不见。
最大的刺头被送走,殡仪馆内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顿时减轻了大半。剩下的那些灵体,大多是无主的孤魂,或是执念不深的普通亡魂,此刻都安静下来,茫然地徘徊在告别厅和走廊里。
“接下来,就是个大工程了。”我看向那片被挖得乱七八糟的施工区,“得先安抚这些被惊扰的‘老街坊’,再想办法修复被破坏的地脉,至少要将那些光缆的干扰隔绝开。”
说干就干。我们让惊魂未定的陈馆长找来香烛纸钱,以及一些简单的贡品。在王胖子和赵晓波的协助下,我们在施工区边缘设下简单的法坛,焚香祷告,洒净水,烧纸钱,由沈文渊主法,念诵《度人经》,将安抚与超度的意念传递出去。
随着经文声回荡,那些原本因尸骨被辱而充满愤怒、因居所被扰而惶惶不安的灵体,逐渐平息了躁动。它们模糊的身影在夜色中向着法坛方向微微躬身,然后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一个个缓缓沉入地下,或是向着远方飘散——那是前往它们该去之地的征兆。
处理完这些无主孤魂,已是后半夜。我们又将目光投向那些如同黑色巨蟒般蛰伏在深沟中的光缆。
“地脉被切断扭曲,硬接是接不上了。”蛇翠兰感知着地气,“但可以设法引导,绕过这段区域,形成一个新的、小范围的循环。至于这些铁疙瘩…”她厌恶地吐了吐信子,“它们散发的‘杂音’太讨厌了,可以用‘净秽符’和‘安土地咒’结合,在光缆外围布下一个隔绝结界,最大程度减弱其对灵体的干扰。”
这是个可行的办法。我们立刻动手,以朱砂混合特制药液,在光缆沟的四周刻画下繁复的符文,并埋下几块承载了安土地咒的法器。当最后一道符文完成,一股无形但沉稳的力场悄然形成,将那片区域的紊乱磁场和阴煞之气缓缓梳理、隔绝。虽然无法完全恢复旧观,但至少能让此地的阴阳重新趋于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
最后,我们检查了殡仪馆的电路,强行切断了那批劣质翻新设备的电源,恢复了老线路。火化车间里那莫名的燥热和炉内的火光也随之熄灭。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时,殡仪馆内的阴冷气息已经大为减弱,那些诡异的声响和动静也彻底消失,只剩下黎明前特有的寂静。
陈大力瘫坐在保安亭里,脸色蜡白,看着我们如同看着救世主。他赌咒发誓,天一亮就立刻联系施工队重新安葬遗骨,并自掏腰包更换合规设备。
“大师…这…这以后不会再闹了吧?”他颤声问。
“只要你不再作孽,诚心管理,定期做些简单的安抚法事,便不会有大问题。”我冷冷道,“记住,举头三尺有神明,身处阴阳交界之地,更需心存敬畏。你好自为之。”
我们不再理会他,准备离开。经过门口时,那个疯保安赵老三,抱着空酒瓶,靠在墙上睡得正香,鼾声如雷。他脖子上的黑狗牙在晨曦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人…倒是傻人有傻福。”王胖子咂咂嘴。
“浑噩之人,心无挂碍,反而不易被外邪所侵。”沈文渊的魂影淡淡道,“或许,这才是他的造化。”
坐回车上,迎着初升的朝阳,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这次的事件,与其说是斗法,更像是一次“民事调解”和“环境治理”。没有惊天动地的对决,但处理这种由人心贪婪与现代疏忽交织引发的灵异事件,同样耗费心神。
“所以说啊,”王胖子一边发动汽车,一边总结道,“这世上最可怕的,有时候不是鬼,是人心。鬼尚且能度,人心要是烂了,那才真是没得救。”
车子驶离西山,将那座恢复平静的殡仪馆抛在身后。县城里的流言或许还会传上一阵,但真相已然埋藏在此刻的晨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