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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兵借道的事情过去后,魏老头病了一场。到底是年纪大了,接连遭遇灵异事件,心神损耗极大。病好后,他更加沉默,常常对着满屋的纸扎品发呆,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这天下午,铺子里来了一个奇怪的女人。她穿着质地考究的墨绿色旗袍,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憔悴和一丝...鬼气。
“老师傅,我想定制一个纸人。”女人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吴侬软语的腔调。
“要什么样的?”魏老头抬了抬眼。
“一个女童,三四岁模样,要穿大红色的旗袍,扎两个小揪揪。眼睛要大,要亮...”女人仔细描述着,眼神有些恍惚,“她叫囡囡,最喜欢红色...”
魏老头默默记下要求,心里却泛起嘀咕。给这么小的孩子烧纸人,并不常见,而且要求如此具体,透着古怪。
“三天后来取。”魏老头报了价。
女人爽快地付了定金,临走前,又回头叮嘱了一句:“老师傅,麻烦...做得精致些,囡囡喜欢漂亮的。”她的眼神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恳求。
魏老头点了点头。
接下来三天,魏老头格外用心。他选了最好的竹篾,最韧的宣纸,调出最正的大红色彩。扎骨架,裱糊,描绘...当那个穿着大红旗袍、扎着揪揪、栩栩如生的女童纸人逐渐成型时,连魏老头自己都觉得,这纸人透着一股异常的灵秀之气,那用彩笔点出的眼睛,仿佛真的会说话。
然而,怪事也开始发生。
第一天夜里,魏老头听到工作间里有小女孩“咯咯”的笑声。他起身查看,只见那未完工的红衣纸人周围,散落的彩纸碎屑被摆成了一个小花的形状。
第二天,他发现自己准备给纸人手里粘的一个小小的、纸扎的拨浪鼓,不见了。找了一圈,发现它滚落在柜台底下。
魏老头心里明白,这纸人,怕是又“招”来东西了。而且这次的东西,似乎并无恶意,只是...贪玩。
第三天,女人来取货。当她看到那个完成品的红衣纸人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眼眶瞬间红了,嘴唇颤抖着,想伸手去触摸,又猛地缩回。
“像...太像了...”她喃喃自语,泪珠滚落。
付清尾款,女人抱着纸人,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如同抱着稀世珍宝。
魏老头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浓。他总觉得,这事没完。
果然,当天半夜,魏老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是白天那个女人,她脸色惨白,头发凌乱,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老师傅!救命!囡囡...囡囡她活了!”女人语无伦次,死死抓住魏老头的手臂。
魏老头心里一沉,让她进屋细说。
原来,女人名叫苏婉清,曾是百乐门的歌女,后来跟了一个富商。那富商有家室,她只能在外宅做小。囡囡是她的女儿,富商虽然不认,但她视若珍宝。半年前,囡囡突发急病夭折,苏婉清悲痛欲绝,几乎随女儿去了。她思念成狂,精神渐渐有些不正常,总认为女儿没死,只是去了别处。这才想到扎个纸人,当做女儿的替身。
今晚,她将纸人带回家,摆在囡囡生前的房间里,对着它说话。半夜醒来,她竟看到那纸人坐在床边,眨着眼睛对她笑!还伸手要她抱!她吓得魂飞魄散,夺门而出,直接跑来了这里。
“老师傅,那真的是囡囡...她回来了...她是不是怪我...怪我没照顾好她...”苏婉清泣不成声。
魏老头叹了口气。这不是纸人成精,而是苏婉清强烈的思念和执念,加上那纸人扎得过于传神,无形中形成了一个“容器”,将囡囡残留的、尚未完全散去的魂魄气息吸引了回来,暂时依附其上。但人鬼殊途,这般强行“团聚”,对生人对亡魂,都是极大的伤害。
“那不是囡囡,”魏老头看着苏婉清,语气沉重,“那只是囡囡留下的一点影子。你强留她,她不得往生,你也不得安宁。时日一久,那点残魂失了本性,恐会化作厉鬼,第一个害的就是你!”
苏婉清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放手吧,”魏老头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悲悯,“让她好好走。你好好活,才是对她最大的安慰。”
最终,在魏老头的陪同下,苏婉清颤抖着将那个红衣纸人带到了城外河边。魏老头念诵往生咒,将纸人点燃。
火光中,纸人的轮廓扭曲,仿佛真的有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女孩,对着苏婉清挥了挥手,然后微笑着化作青烟,消散在夜风中。
苏婉清瘫倒在地,失声痛哭,那哭声撕心裂肺,却也将积压半年的郁结和痴妄,一并哭了出来。
后来听说,苏婉清离开了那个富商,变卖了首饰,去了南方的一个小城,开了一家绣坊,平静度日。
魏老头则看着那堆灰烬被河水冲走,默默抽完了半袋烟。他明白,这扎纸的手艺,扎的不只是物件,更是人心里的念想。有的念想,能慰藉生者;而有的念想,却如枷锁,困住生人,也缚住亡魂。
经历红衣囡囡事件后,魏老头似乎苍老了许多。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夜里也赶工扎纸,一到日落便关门歇业。铺子里那股常年萦绕的阴气,仿佛也淡了些。
直到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暴雨如注,电闪雷鸣。魏老头早早熄了灯,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每一次闪电划过,都将屋内照得一片惨白,纸人纸马的影子被拉长,扭曲,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突然,一道极其刺眼的闪电撕裂夜空,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几乎要震碎耳膜的炸雷!雷声过后,魏老头清晰地听到,工作间里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断裂了。
他心头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披衣起身,端着油灯走进工作间。
借着昏黄的灯光,他看到角落那个最大的、存放着他一些私人物品和祖传工具的旧木箱,箱盖不知怎的自己弹开了。箱子里,最上面是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物件,此刻油布散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那是一截焦黑、断裂的竹篾,隐约还能看出曾经被精心雕刻过的痕迹。
看到这截竹篾的瞬间,魏老头如遭雷击,脸色变得死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手中的油灯差点脱手落地。
几十年了...他以为早已埋葬的往事,伴随着这截竹篾,如同窗外汹涌的雨水,冲破时间的堤坝,瞬间将他淹没。
六十年前,他还是个年轻的学徒,跟着师父在邻县经营纸扎铺。他天赋极高,深得师父喜爱,师父甚至有意将独生女儿许配给他。师妹名叫小莲,生得秀气,心灵手巧,常常帮他调色裱糊,两人青梅竹马,情愫暗生。
那年,县里大户人家办丧事,订了一套极其豪华的纸扎,包括一座二层的纸楼。师父将扎纸楼的重任交给了他。他年轻气盛,为了在师父和师妹面前表现,日夜赶工,力求完美。纸楼扎得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甚至用上了失传的“玲珑扎法”,让纸窗都能开合。
然而,就在出殡前夜,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灵堂的蜡烛被风吹倒,引燃了帷幔,火势瞬间蔓延,吞没了那座精美的纸楼,以及...正在里面做最后检查的小莲...
等他和师父冲进去,只救出了半昏迷、浑身烧伤的小莲,和这截从燃烧的纸楼上掉落、被他下意识攥在手里的焦黑竹篾。
小莲没能熬过那个晚上。临终前,她抓着他的手,气若游丝:“魏哥...不怪你...下辈子...我再帮你...调色...”
师父经受不住打击,不久也郁郁而终。临死前,师父没有责怪他,只是将铺子交给他,浑浊的老眼望着他:“守着这行当...替我们...多看顾些...那些路上的人...”
他埋葬了师父和师妹,烧掉了那套惹祸的纸扎工具,只留下了这截焦黑的竹篾。然后他离开了那个伤心地,来到了现在的县城,开了这家“老魏纸扎铺”。他收敛了所有的灵气和锋芒,扎纸只求规整,不再追求精巧,更不敢再碰那些复杂的、容易“通灵”的扎法。他将那段往事深深埋藏,用几十年的孤寂和沉默来忏悔、赎罪。
原来,这么多年,他避开的不是鬼怪,而是内心深处无法愈合的伤疤。他坚守纸扎铺,不仅仅是为了生计,更是为了师父和师妹的嘱托,为了“多看顾些那些路上的人”。
雷电渐渐平息,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魏老头缓缓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那截焦黑的竹篾,老泪纵横。
“小莲...师父...我对不住你们...”
他将竹篾重新用油布包好,小心翼翼放回箱底,合上箱盖。然后,他走到工作台前,就着微弱的灯光,拿起一根普通的竹篾,慢慢地,一下一下地削了起来。
他的手依然稳定,眼神却与以往不同。那里面,不再仅仅是麻木的坚守,似乎多了一丝释然,以及...一种沉寂了六十年的、属于当年那个天才扎纸匠的光彩。
他知道,他这辈子都离不开这间纸扎铺了。这里不仅有他的罪,他的罚,也有他的救赎,和他与师父、小莲之间,永恒的联结。
窗外的雨停了,天边泛起一丝微光。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老魏头的纸扎铺,依旧会开门营业,静静地,守在老街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