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岩缝中,龙昊背靠着潮湿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闷痛,那是内力过度消耗与洪水冲击留下的内伤。浑身上下无处不痛,被毒蛇咬伤的地方传来灼热的麻痒,湿透的衣物紧贴皮肤,带走体内宝贵的热量。然而,肉体上的痛苦,远不及心中那如同被冰水浸透的寒意与沉重。
木先生、石柱、黑牛……他们被那股毁灭性的洪流吞没的景象,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那翻滚的浊浪,那瞬间消失的身影……一种无力回天的巨大悲恸和自责,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终究,还是没能护住所有人。
“龙……龙大哥……”背上,传来柳晴微弱如丝、带着颤抖的声音。她显然也目睹了那可怕的一幕,冰冷的泪水浸湿了龙昊后颈的衣襟,单薄的身体因恐惧和悲伤而瑟瑟发抖。
龙昊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从情绪的旋涡中挣脱出来。不能沉沦!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柳晴还活着,他必须带她活下去!木先生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无论如何,绝不能在此刻放弃!
他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心绪,轻轻将柳晴从背上解下,扶她靠坐在岩壁旁。黑暗中,他摸索着抓住她冰凉颤抖的手,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柳姑娘,看着我。”
柳晴抬起泪眼,在几乎绝对的黑暗中,只能模糊看到龙昊坚毅的面部轮廓。
“听着,”龙昊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柳晴的心上,“木先生他们吉人天相,未必有事。洪水虽急,但地下河道错综复杂,或有生机。现在,我们还活着,就不能放弃。你若倒下了,木先生他们的牺牲便毫无价值。振作起来,我们必须要出去!”
他的话语如同带着某种力量,驱散了柳晴心头的一些寒意。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擦去眼泪,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光,用力点了点头:“嗯!龙大哥,我……我听你的!”
“好。”龙昊松开手,开始检查自身状况。他撕下相对干燥的内衬衣角,重新包扎了身上几处较深的蛇咬伤口,敷上木先生留下的解毒散。又运转龟息功,引导着丹田内那微弱却顽强的气旋,滋养受损的经脉,驱散寒意。星钥晶石贴在胸口,传来持续而温润的热流,辅助着疗伤,让他恢复的速度快上不少。
柳晴也强打精神,默默运转那粗浅的“星辉淬体”法门,虽然效果甚微,但也能稍稍驱寒定神。
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龙昊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内息也平稳了不少。他站起身,走到裂缝边缘,向下望去。洪水已经退去大半,留下满地的淤泥、断木和碎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腐烂气息。那个被冲垮的拱门废墟清晰可见,而更引人注目的是,拱门后方,洪水褪去后,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直径约丈许的椭圆形洞口,幽深不知通往何处。怀中的星钥,正持续散发着温热,明确地指向那个洞口!
“看来,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龙昊沉声道。那个洞口,或许是绝路,也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他回到柳晴身边,蹲下身:“柳姑娘,还能走吗?前面路可能更难。”
柳晴挣扎着想站起,却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她的伤势实在太重,方才一番惊吓颠簸,更是雪上加霜。
龙昊不由分说,再次将她背起,用布带仔细固定好:“抓紧我。”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扫视下方,看准几处凸起的岩石和倒塌的梁木作为落脚点,如同灵猿般,从裂缝中悄然滑下,落在泥泞的地面上。他尽量避开淤泥深处,选择较为坚实的地方落脚,小心翼翼地向那个洞口靠近。
越是靠近洞口,那股古老的、混合着尘埃和某种矿物质的气息越是浓郁。洞口边缘的石壁光滑,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上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淤泥。龙昊用刀刮开一些苔藓,露出了下面模糊的刻痕——正是那种与山岩部族地图上相似的古老符号!其中一个符号,形状类似盘绕的蛇,与拱门上残存的图案如出一辙。
“这里……可能是一处古老的遗迹入口。”龙昊低声道。星钥的感应,加上这些符号,让他确信,这绝非天然洞穴。
洞口内一片漆黑,深不见底,有微弱的、带着凉意的气流从深处吹出。龙昊取出火折,点燃了一根备用的松明火把。跳动的火光驱散了洞口附近的黑暗,映照出一条向下倾斜的、宽阔的甬道。甬道四壁由巨大的石块垒砌而成,工艺古朴,地面铺着石板,虽然积满了淤泥和杂物,但依旧能看出昔日的规整。
“跟紧我,小心脚下。”龙昊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紧握开山刀,迈步踏入了甬道。柳晴伏在他背上,紧张地环顾着四周。
甬道内寂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脚步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空气流通,并无憋闷之感,说明另一端可能有出口。龙昊全神贯注,耳听八方,眼观六路,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响。星钥的温热感持续传来,指引着方向。
前行了约百步,前方出现了岔路,一左一右两条通道。龙昊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左侧通道较为狭窄,地面淤泥中有一些凌乱的、类似爪印的痕迹,空气中隐隐有一丝腥臊气。右侧通道则相对宽敞干净,石壁上的刻痕也更多。
星钥的感应,指向右侧通道。
“走右边。”龙昊做出判断。他选择相信星钥的指引。
右侧通道一路向下,坡度平缓。两旁的壁刻逐渐增多,内容多是祭祀、狩猎、星辰等图案,风格苍凉古朴,人物形象与中原迥异,带着浓厚的蛮荒气息。龙昊一边走,一边默默记忆这些图案,试图从中找到关于“轩辕丘”或“定星盘”的线索。
又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殿堂!殿堂呈圆形,穹顶高耸,由十二根合抱粗的巨石柱支撑,柱上雕刻着日月星辰和奇珍异兽的图案,与观星殿的风格有几分相似,但更加粗犷、原始。殿堂中央,是一个凹陷的圆形祭坛,祭坛中心有一个早已干涸的池子。四周散落着一些腐朽的木质器具和破碎的陶罐。岁月在这里留下了厚重的尘埃和死寂。
然而,吸引龙昊目光的,是祭坛后方石壁上的一幅巨大的浮雕!浮雕的内容,正是无数先民跪拜一座巍峨山峰的景象!那山峰的形状,与山岩部族地图上的“圣山”以及龙昊脑海中关于“轩辕丘”的想象,极为相似!而在山峰之巅,雕刻着一个模糊的、由复杂线条构成的圆盘状物体,圆盘中心,是一个与星钥形状几乎一模一样的凹槽!
“定星盘!”龙昊心中剧震!终于找到了更直接的线索!这浮雕证实了轩辕丘与定星盘的存在,并且指明了星钥是关键!
他快步走到浮雕前,仔细观看。浮雕旁还有一些更小的刻痕,似乎是注解。他勉强辨认出几个字符,结合图案,大致意思是:需以“星钥”为引,在“皇血”持有者的共鸣下,于特定时刻(似乎与星辰运行有关),方可开启“星门”,抵达“神山”之巅,执掌“定星”之力。
“皇血共鸣……特定时刻……”龙昊喃喃自语,目光看向背上的柳晴。柳晴也看到了浮雕,苍白的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嗖!嗖!嗖!”
数支弩箭毫无征兆地从殿堂一侧的阴影中激射而出,直取龙昊和柳晴的后心!快、准、狠!
“小心!”龙昊灵觉超常,在箭矢破空的瞬间已心生警兆!他来不及转身,足尖猛地蹬地,背着柳晴向侧前方扑倒!同时反手一刀劈向身后!
“叮叮当当!”大部分箭矢被躲开或磕飞,但一支箭矢角度刁钻,擦着龙昊的左臂飞过,带起一溜血花!另一支则射中了柳晴小腿边的背带,险些伤到她!
有埋伏!追兵竟然找到了这里!而且提前设下了陷阱!
龙昊抱着柳晴就地一滚,躲到一根石柱后,迅速熄灭火把。殿堂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死寂!
“嘿嘿嘿……龙昊,你果然命大,这都没死!”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戏谑和杀意。说的是字正腔圆的中原官话!
是“神殿”的人!而且听声音,似乎是个头目级别的角色!
龙昊屏住呼吸,将感知提升到极致。黑暗中,他听到至少五六个人的呼吸声和轻微的脚步声,正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擅长在黑暗中行动。
“把‘星钥’和那女娃交出来,可以给你个痛快。”那个阴恻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在试探龙昊的位置。
龙昊没有回答,轻轻将柳晴放下,示意她紧贴石柱,不要出声。他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另一根石柱后。必须尽快解决这些尾巴,否则被困死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他凭借超人的听力和直觉,锁定了一个正在悄悄靠近的杀手。就在对方踏入他攻击范围的刹那,龙昊动了!身形如电,从石柱后闪出,开山刀划破黑暗,直取对方咽喉!
那杀手反应极快,仓促间举刀格挡!
“铛!”火星四溅!龙昊刀势沉重,震得对方手臂发麻!但对方身手不弱,借力后撤,同时发出尖啸示警!
“他在那边!”
顿时,其他几个方向的杀手同时扑来!刀光闪烁,封死了龙昊的退路!
龙昊临危不乱,将形意拳的近身搏杀术融入刀法,在方寸之地与数名杀手展开激战!他刀法狠辣,步伐诡谲,凭借对危险的预判和更胜一筹的力量,硬生生挡住了围攻!黑暗中,只能听到兵刃碰撞声、闷哼声和利刃入肉的噗嗤声!
“噗!”一名杀手被龙昊诡异的角度一刀刺穿心窝!
“咔嚓!”另一名杀手手腕被龙昊踢碎,弯刀脱手!
但龙昊也付出了代价,背上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火辣辣地疼!
“点子扎手!用暗青子!”那头目见久攻不下,厉声喝道。
顿时,各种飞镖、透骨钉、毒蒺藜如同雨点般射向龙昊藏身的区域!
龙昊舞动开山刀,将大部分暗器磕飞,但暗器太过密集,左腿和右肩又被划伤,伤口传来麻痒之感,显然喂了毒!
“龙大哥!”柳晴听到暗器破空声和龙昊的闷哼,心急如焚,忍不住惊呼出声!
“在那!抓住那女的!”头目立刻发现了柳晴的位置,狞笑着带人扑去!
“找死!”龙昊目眦欲裂,不顾伤势,全力爆发!丹劲与星墟之力疯狂运转,速度瞬间提升到极致,后发先至,拦在柳晴与杀手之间!开山刀化作一团翻滚的死亡风暴,将冲在最前的两名杀手劈翻在地!
但那名头目武功极高,身形如鬼魅般绕过刀锋,一掌拍向龙昊胸口!掌风阴寒刺骨,蕴含着剧毒内劲!
龙昊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击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生!
“嗡——!”
整个地下殿堂,突然轻微地震动起来!祭坛中心那个干涸的池子,毫无征兆地亮起了柔和的白光!光芒越来越盛,将整个殿堂照得如同白昼!同时,一股古老、浩大、令人心生敬畏的威压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惊呆了,动作不由自主地一滞!
龙昊怀中的星钥晶石,此刻变得滚烫无比,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与池中的白光交相辉映!
“是……是圣迹!快撤!”那名头目脸色剧变,眼中露出惊恐之色,再也顾不得龙昊和柳晴,带着剩余的手下,如同丧家之犬般向来的通道仓皇逃窜!
白光持续了约十息时间,才渐渐黯淡下去,殿堂重新恢复黑暗,只剩下龙昊手中火把的光芒和星钥散发的、渐渐平息的温热。
龙昊和柳晴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疑惑。这突如其来的白光,吓退了追兵,但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
“龙大哥,你的伤……”柳晴担忧地看着龙昊身上新增的伤口,尤其是背上那道狰狞的刀伤和正在渗出黑血的毒伤。
龙昊喘着粗气,靠在石柱上,摇了摇头:“还撑得住。”他迅速点穴止血,又吞下木先生准备的解毒丹,运功逼毒。幸好毒性不算猛烈,加上他体质特殊,暂时压制住了。
他走到祭坛边,看着那已经恢复原状的池子,眉头紧锁。刚才的白光和威压,绝非寻常。是星钥触发了某种古老的机关?还是巧合?这遗迹,比想象中更加神秘莫测。
追兵虽退,但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找到出口!
龙昊重新点燃火把,仔细查看祭坛和周围的壁画。在祭坛后方,他发现了一条隐蔽的、向上的石阶,似乎是通往更深处或者出口。
“我们走。”龙昊背起柳晴,踏上了石阶。无论前方是福是祸,他们都只能继续前进。
石阶盘旋向上,似乎没有尽头。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和新鲜空气!出口近了!
龙昊精神一振,加快脚步。终于,他们走出了狭窄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此时已是清晨,朝阳初升,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他们站在一处半山腰的平台上,脚下是连绵的群山和茂密的森林,空气清新,鸟语花香。回首望去,出来的洞口隐藏在一片藤蔓之后,极为隐蔽。
他们终于逃出了那个危机四伏的地下世界!
然而,龙昊还来不及喘息,目光便被平台边缘的一样东西吸引了。那是一个用石头压着的、折叠整齐的粗布包裹。包裹上,放着一块熟悉的、刻着山岩部族标记的木牌!
龙昊心中一凛,上前打开包裹。里面是几张烤好的面饼,一皮囊清水,还有一张用木炭画在布上的、极其简陋的地图。地图上标明了他们现在的位置,以及一条蜿蜒指向西北方群山深处的路线,路线的尽头,画着一个简单的山峰符号,旁边写着两个古老的文字——虽然不认识,但龙昊猜测,那可能就是“轩辕”!
是山岩部族的人留下的!他们知道这条密道出口!他们在指引方向!
龙昊握紧木牌,望向西北方那云雾缭绕的群山,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绝处逢生,线索再现。木先生他们生死未卜,前路依旧凶险重重。但,希望之火,从未熄灭。
新的征程,就在脚下。
(第一百八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