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重若千钧,深深陷入及膝的积雪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锉刀,刮过裸露的肌肤,带走本就稀薄的热量,试图将血液都冻结。柳晴背着龙昊,在这片被永恒冰雪覆盖的、死寂的群山中艰难跋涉。她的身体微微前倾,以对抗背后的重量和迎面的风阻,每一步迈出都需调动全身的力气,纤细的双腿因极度疲惫而剧烈颤抖,肺部火辣辣地疼,吸入的冰冷空气如同刀片切割着气管。
龙昊伏在她并不宽阔的背上,意识在半昏半醒间沉浮。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柳晴每一次踉跄时身体的紧绷,听到她粗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喘息,甚至能闻到她发丝间混合着汗水、血水和淡淡血气的味道。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深切的愧疚灼烧着他的心。他,龙昊,何时需要让一个女子,一个他发誓要保护的人,背负着如此重担,在这绝境中挣扎求生?他试图运转内力,哪怕只能减轻一丝她的负担,但丹田内那两股力量依旧脆弱平衡,稍一触动便是针扎般的剧痛,只能勉强护住心脉,抵御严寒。
“放……下我……你自己走……”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微弱,几乎被风声淹没。
“不行!”柳晴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甚至有一丝他从未听过的、近乎严厉的意味,“龙大哥,你救过我多少次?这次,换我带你出去!保存体力,别说话!”
龙昊心中一颤,不再言语,只是将身体更紧地贴伏在她背上,尽可能减少她的负担,同时全力运转龟息功,将自身的消耗降到最低。
柳晴紧咬着下唇,唇瓣早已冻裂出血,但她浑然不觉。她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三件事上:稳住脚步不摔倒,辨别脑海中那幅星图指引的方向,以及持续运转那初窥门径的“星辉淬体诀”。
星图清晰地指向西北偏北,那条由光点虚线的路径,并非直线,而是蜿蜒曲折,规避着几处标记为能量紊乱(可能是雪崩频发区、暗裂缝或极端天气带)的危险区域。她不敢有丝毫偏离,在这茫茫雪原,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而“星辉淬体诀”的运转,成了她能否坚持下去的关键。起初,她只能被动感受定星盘散逸的微薄能量,勉强驱寒。但随着时间推移和精神的高度集中,她对这门功法的感悟渐渐加深。她不再是被动接受,而是开始尝试主动引导。意念沉入丹田那丝新生的、微弱却坚韧的星辉之气,想象它如同溪流,沿着几条特定的、与星图隐约对应的偏僻经脉缓缓流动,每循环一周,便能从定星盘中汲取一丝温暖的能量,滋养干涸的经脉和近乎枯竭的体力,同时增强着对寒冷的抵抗力和对脚下地形的微妙感知。
这种感知并非视觉,更像是一种对能量流动和地质结构的直觉。她能隐约“感觉”到前方雪层下是否坚实,能提前避开那些看似平整实则暗藏裂缝的区域。这让她避开了数次险情。她对力量的运用也越发精细,不再是蛮力硬抗,而是借助山势起伏,调整呼吸节奏,让每一步的消耗降到最低。
这是一场对意志、体力和悟性的极致考验。汗水浸湿的内衫瞬间冻成冰甲,紧贴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饥饿和干渴如同附骨之疽,不断啃噬着她的意志。有数次,她几乎要脱力倒下,真想就此放弃,躺在雪地中长睡不醒。
但每当这时,她都会感受到背上龙昊那微弱却顽强的呼吸,感受到怀中定星盘传来的、与远方目的地隐隐共鸣的温热。她想起石家寨的惨剧,想起木先生和山民会兄弟可能的牺牲,想起这一路走来失去的每一个人。一股不甘与愤怒,混合着强烈的守护欲望,便会从心底涌起,支撑着她再次抬起如同灌铅的双腿。
她开始在路上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用骨匕削尖木棍做手杖,分担腿部压力;发现一种耐寒的紫色苔藓,虽然苦涩,但能补充些许水分和盐分;甚至凭借增强的感知,成功设下简易陷阱,捕捉到一只出来觅食的雪兔,得以补充珍贵的肉食。她将烤熟的兔肉大部分喂给需要恢复的龙昊,自己只啃食少量和难以入腹的内脏。
龙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他亲眼看着这个曾经需要他时刻保护的柔弱女子,如何在绝境中迅速褪去青涩,爆发出如此惊人的韧性和智慧。她的眼神不再惶恐,而是充满了专注和坚定,甚至带着一种历经磨难后沉淀下来的冷静。这是一种脱胎换骨般的蜕变。
第三天黄昏,他们按照星图指引,绕行到一处背风的巨大冰壁下。根据星图显示,这里是一处安全的休整点,而且附近有一条未完全冻结的地下热泉渗出口。
柳晴小心翼翼地放下龙昊,让他靠坐在冰壁下。她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但她还是强撑着,用匕首在冰壁下挖出一个浅坑,果然,一丝微弱的热气冒出,伴有淡淡的硫磺味。她捧起温热的泉水,先喂龙昊喝下,然后自己才痛饮几口。温热的水流进入几乎冻僵的身体,带来一丝宝贵的暖意。
她升起一小堆珍贵的篝火,烤热了干粮,仔细检查了龙昊的伤势。在持续星辉之气的滋养下,他的外伤开始结痂,内息也平稳了许多,虽然离痊愈还早,但至少性命无忧。柳晴甚至尝试着,将更加熟练引导的星辉之气,缓缓渡入他几条主要经脉,辅助其自身生机进行修复。这一次,她控制得极其小心,能量温和而持续,不再引起任何冲突。龙昊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充满生机的暖流在体内流淌,加速着伤势的愈合,效果比之前好了数倍!
“柳姑娘……你这功法……进步神速……”龙昊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忍不住惊叹。这才短短几日?
柳晴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意:“是这定星盘和星图指引的功劳……还有……不想再失去重要之人的决心。”她的目光掠过龙昊,望向远方被暮色笼罩的雪山,眼神悠远。
龙昊心中一动,沉默片刻,道:“等此事了结,我定将形意真传和《星诀》后续功法,尽数传授于你。”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大承诺和认可。
柳晴一怔,看向龙昊,看到他眼中毫无杂质的真诚和赞赏,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轻轻点了点头:“嗯。”
休整一夜后,两人继续上路。接下来的路程愈发险峻,需要穿越一片巨大的、布满明暗裂缝的冰川,还要攀爬一段近乎垂直的冰壁。柳晴凭借着星图预警和日益精进的“星辉淬体诀”带来的敏捷与感知,一次次化险为夷。她甚至能在关键时刻,短暂爆发出远超平时的速度和力量,比如在冰桥断裂的瞬间跃过裂缝,或者在被落冰袭击时险险避过。
龙昊虽然无法动手,但他的经验无比宝贵。他通过观察地形、风声、雪况,不时给出关键的提醒,让柳晴避开了数次星图未能详尽标注的潜在危险。两人一个凭借直觉与新生力量,一个依靠经验与见识,竟在这绝境中配合得越发默契。
第七日,正午。
当柳晴背着龙昊,耗尽最后力气,攀上最后一道高耸的山梁时,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屏住了呼吸,忘记了疲惫和伤痛。
山梁之下,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被群峰环抱的圆形山谷。谷内没有积雪,反而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如梦似幻的七彩光晕,温暖如春,与周围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山谷中央,矗立着一座巍峨无比的、通体由某种白玉般巨石砌成的巨大祭坛!祭坛呈金字塔形,高耸入云,共分九层,每一层都刻满了密密麻麻、复杂无比的星辰运行图谱和古老符文,散发出浩瀚、苍茫、令人心生敬畏的磅礴气息!祭坛的顶端,并非尖顶,而是一个平整的、巨大的圆形平台,平台中心,隐约可见一个更加复杂的、由多种金属构筑的、类似浑天仪的庞大装置!
而怀中的定星盘,在此刻变得滚烫无比,剧烈震颤着,发出清越的嗡鸣,指向那座祭坛顶端的渴望,强烈到无以复加!
星图指引的终点,轩辕丘的真正核心,星门遗址——到了!
历经千辛万苦,跋涉生死,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柳晴腿一软,瘫坐在地,望着山谷中的奇景,泪水无声滑落。是喜悦,是解脱,是难以言喻的感慨。
龙昊挣扎着站起,扶着她的肩膀,遥望祭坛,眼中精光爆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凝重和决然。
目的地已达,但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星门何在?定星盘如何运用?神殿的威胁是否已然逼近?答案,就在那座神秘的祭坛之上。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