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川这番话问的慷慨激昂,谢怀锦下意识就要喊“是”的时候,本能警觉硬生生让他回过神来。
在场有多少人是锦衣卫的眼线,又有多少人是自己的政敌,他都无法预料。
一旦说这话被锦衣卫知道,那么等待自己的,最轻也是一个诽谤朝堂罪名,十年大狱再所难免。
何况,自己的确是贪墨军户的饷银,擅自挪用保安州留存库银养私兵的事,万一查出来的话……
“沈川,你休要胡搅蛮缠!军饷一事不是已经和你商量了么?为何还要来闹!”
“那请大人告诉大家,你当初是如何跟卑职商议的!”
谢怀锦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开口。
显然是没想到沈川会在这种时候发难,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
周遭围观的百姓起初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但如今看谢怀锦这态度,似乎有些回过味来了:
谢怀锦没有给沈川一文钱军饷,难怪人家会上门来闹。
沈川没有给谢怀锦更多的思索时间,继续大声说道:“诸位邻里,诸位乡亲,大家来评评理,
我,沈川,现是靖边镇的千户,就是属于谢大人的麾下,自问上任以来尽忠职守,不敢有丝毫懈怠,
眼下卫所将士为保靖边太平,不惜正与山林间盘踞多年的悍匪血战,他们用自己的性命护卫保安州的安危,
可偏偏就在这关键时刻,我们这位谢大人,谢兵备!
却与数日前忽然派兵前来我靖边镇威胁我,让我靖边镇补上往年积欠的税银!
不然,就不但要撤了我这千户之位!还要把克扣军卒兵饷的罪名扣到我头上!
但是!靖边镇的将士,最少也有半年没拿到军饷了!
所以,我今日就带着这些将士的家眷来找谢兵备讨个说法!
为什么卫所将士的军饷都发不出,还能理所应当的让我沈川补税!”
“你血口喷人!”
谢怀锦闻言,顿时被沈川这信口开河的内容给震惊的失去理智!
“本官什么时候去催缴靖边镇的税了?沈川,你休要造谣是非!”
沈川轻笑一声:“大人不认?那么请问大人,数日前你是不是调遣一千内卫营气势汹汹来我靖边镇,难道不是来催缴税银么?”
谢怀锦下意识就要否认,可偏偏这时就听人群中开始议论。
“我说呢,前两天还看到保安州府有许多骑兵向北面行去,我当是去哪里了?原来是去靖边镇收税了?”
“呸,这姓谢的也忒不是东西,拖欠各地军饷不说,居然还有脸去讨要税收?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嘛?”
“就是,靖边卫所的将士还在山林与悍匪搏杀,这姓谢的倒好,还是兵备呢,
非但不去支持,反而还要去收钱,他这么做难道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么?”
“这群狗官只管自己吃饱穿暖就行了,哪里还会管官兵的死活,说起来我们保安州卫所的官兵也有多久没领满饷银了?”
“姓谢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压根就没把卫所的兄弟当人看,他要干出这些烂事一点都不稀奇。”
一时间,议论声越来越大,传入谢怀锦耳中的内容就没一句好话。
这也是谢怀锦为人太过孤傲,看不起底层军民所致,致使整个保安州上下官兵都对他没有一丝好印象。
此刻谢怀锦心中十分懊恼,可谓是有苦说不出。
要是否认自己去催缴税收,那又该如何解释这一千骑兵动向?
怪也就怪他自己没有考虑清楚,这上千骑兵出门是绝对掩藏不了的,他们的踪迹只要调查一下就立马一清二楚。
眼下该怎么办?
“谢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啊!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催缴税收?
你明知道靖边镇数年未曾满饷,是怎么好意思来收税的!”
“够了沈川!你到底想怎么样!”
谢怀锦努力压抑自己要暴走的情绪,沉声对沈川嘶吼道。
“有什么想法你可以跟我私下说,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面?”
“谢大人,你现在知道要脸了?早做什么去了?今天我就要让保安州上下都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沈川,凡事得有个度,你聚集军户闹事,已是严重触犯卫所军规,信不信我立刻就写封弹劾信送交京师。”
“好啊!那就请谢兵备把事情前因后果都写清楚,你说本官聚集军户讨要军饷属于触犯军规,那敢问谢兵备克扣军饷不发,算不算触犯军规呢?”
谢怀锦哑口无言,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沈川竟是这般的无赖,也后悔自己低估了沈川的态度。
早知如此,他就直接将这里情况上报给内阁,让内阁派人来处理掉这个异数即可。
几番思索下,谢怀锦不得不先服软安抚住沈川:“好,是本官思虑不周,没有体察完民情,
更不该在这个时候派人催税,沈千户,本官诚心向你道歉,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如何?”
沈川笑了:“谢兵备说的倒是轻巧,一句没发生过就想把这件事轻飘飘揭过去么?
对了,你不是要这几年靖边镇的积欠么?行,我给你带来了,
这几年,靖边镇一共积欠保安州府六百七十八两六钱三分,
卑职是东挪西凑,变卖家产,总算把钱给你带来了,索性凑个整数就算六百八十两好了,谢兵备请清点一下。”
说完,一名士兵打开一个箱子,里面躺着整整齐齐六十八锭足重十两的白银。
“谢兵备,这是这两年靖边镇所需缴纳的兵税,如今都在这里,那么现在大人是不是该把拖欠的军饷也发了?
卑职已经算过了,去掉零头,共需八千三百两,不知道大人能不能让卑职把银子带回去,以此平息民愤?”
谢怀锦:“沈川,这些税都免了,至于军饷,请再给本官一些时间。”
“还给时间?”沈川瞪大双眼,“怕是再过几天东路兵备就要上任,你谢大人可以光明正大把这锅甩在新任兵备头上了吧?”
“你胡说,本官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今天就把积欠的军饷全部发了,否则我们就在这保安州大门外安营,直到你把军饷发下位置。”
“沈川!你最好不要逼本官!”
谢怀锦已经被沈川逼的动了肝火。
沈川视若无睹:“大人,到底是谁在逼谁,你心里应该清楚,本官只想打理好那一亩三分地,
也不想跟你为敌,是你一而再再而三要把事情逼到极端,卑职现在所做一切,不就是你心中最想看到的事么?”
谢怀锦自然听出沈川这话里弦外之音,狠狠瞪了沈川一眼,留下一个犀利的眼神后,转身拂袖离去。
“你想待着那就待吧,本官不信你能坚持多久!”
一条毒计很快就在谢怀锦脑海里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