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孙传庭婉拒了沈川的相送,打道回转怀隆道。
经过昨日二人的交流通气,晚宴上双方更是达成了共识,让孙传庭大松一口气。
孙传庭愿意上书朝廷,表宣府沈川率东路各部卫所出征河套,由沈川为正指挥使全权负责这次军事行动。
而作为回报,沈川答应这次出征河套无论事成与否,都会在原有提供物资基础上,再加三千匹战马,并请示保安州王骥、刘挺所部划归孙传庭调遣一并开拔西北。
双方都探得底线,合作就此达成。
“厉害啊!”
回怀隆道的路上,孙传庭不住称赞道。
“这沈川当真是个人才,懂进退,知礼数,是我大汉不可多得将帅之才。”
“只可惜,却与阉党为伍。”
想到最后,孙传庭满是惋惜的叹了口气。
午时时分,将军府内,王恭顶着风雪前来禀报:“大人,孙督台已经离开东路境内,向怀隆道回返。”
沈川亲自给他倒了杯姜茶,递到他手中:“喝一杯暖暖身子,这几天你也辛苦,好好歇息一日吧。”
王恭摇摇头,小心翼翼接过茶:“大人,卑职不累,只是卑职还是不明白大人要卑职备三份礼的用途。”
沈川:“此话怎讲?”
王恭:“大人,孙督台性格正直,有活阎王称呼,对于行贿一事深痛恶绝,相信大人也定有所耳闻,可大人为何还要备那三千两白银呢?”
沈川笑道:“王恭啊,你算是有见识了,但官场这门道却不似你想的那般简单,
本官自然知道孙督台秉性,也知道这三千两银子送过去定然不会被收下。”
王恭:“那大人这是……”
沈川喝了口姜茶:“王恭,我让你备三件大礼,你却唯独记住这三千两,这是为何你说说看?”
王恭不假思索道:“梨花膏跟核仁酥虽然珍贵,但和三千两白银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啊。”
沈川:“所以这就是你想法的错误,试想一下,我要是直接送三千两银子过去,你觉得会怎么样?
怕是直接被孙督台轰出去,甚至就此交恶,这次谈判也不会那么顺利,至于梨花膏跟高丽参,那不过是一个见孙督台的由头,
你要记住,孙督台怎么说也是上司,他不收礼是他的事,我们身为下属却不能不送,
但为了避免尴尬,防止彼此关系恶化,送礼必须循序渐进,你以为孙督台没收礼么?
除开三千两白银外,另外两样礼物还不是照单全收?”
王恭:“大人一席话,让小人受益匪浅,只是明明是孙督台有求于大人,却反要大人给他送礼,卑职实在有些憋不下这口气。”
沈川笑道:“王恭,人的眼界和格局不能只局限在当下,
事实上,本官和孙督台之间没有谁求谁一说,而是彼此合作互惠互利罢了,
有他上疏准许我们出征河套,那我们占了名义,以后东路出关办任何事,就无需藏着掖着,能光明正大进行,
仔细想想吧,若是河套真的拿下了,今日这些人情世故的付出又算的了什么?”
“人情世故……”
王恭仔细琢磨这句话,良久似乎悟到了什么,缓缓点了点头。
……
十二月初十,燕京,皇城。
孙传庭的行动十分迅速,刚回到怀隆道,就六百里加急将沈川部要出征河套的意图表奏到了女帝面前。
刘瑶看着孙传庭发来的公文,见沈川要出征河套扬大汉国威,自然是非常赞成。
眼下,她急需一场酣畅淋漓的军事胜利来巩固自己权威。
同样对沈川抱有期待的自然就是魏万贤了,见孙传庭如此上道,也就打消了给他使绊子的想法,反而让锦衣卫去督促宣府各地加紧筹备粮草编练新军。
眼下,就等女帝下诏,准许沈川出征河套。
然而,偏在这个时候,女帝和魏万贤谁也没料到,内阁却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而这次发声反对的,不是那些跟魏万贤作对的清流,反而是以施凤来为首的内阁阉党团体。
自施凤来成为内阁首辅后,人就彻底飘了,完全忘了自己阉党身份,开始堂而皇之培植自己的势力,并扬言要组建新的派系——施党。
短短个把月时间,施凤来已经拉拢了六部原清流成员,虽然名义上依然是阉党一员,但背地里却有意无意开始跟魏万贤唱起了反调。
对于这种小丑行为,魏万贤起初压根没当一回事,以为此举可以更好打击清流气焰,而且为了打消女帝疑虑,便任由他发展。
因为魏万贤骨子里还是以为施凤来是自己人,网罗党羽的目的也是为了自身权势稳固。
可不想,女帝、魏万贤、孙传庭、沈川四方几乎达成一致的意见,居然在让内阁拟文盖章时,竟是被施凤来一口回绝。
并且,施凤来还洋洋洒洒向女帝写了一本弹劾沈川的公文:
臣内阁首辅施凤来谨奏为劾东路指挥使沈川擅启边衅、乞陛下严惩以正国法事。
臣闻《司马法》有云:“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此乃祖宗兵家至训。
今东路指挥使沈川,不奉诏敕,不协廷议,妄自调兵出塞,以收复朔方为名,轻启河套战端。
其行狂悖,其心叵测,实乃坏我大明百年和戎之策,伏乞陛下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其一,擅权越职,蔑视朝廷纲纪。
河套用兵,关乎九边安危,纵有征伐之需,亦当由兵部勘合、五军都督府共议,陛下朱批而后行。
沈川以一介指挥使,竟敢私调军马,越境邀功。
此例一开,则边将效仿,各自为战,朝廷威权何在?
昔年嘉靖间仇鸾擅开马市,酿成庚戌之变;
永宣朝李如松轻进平壤,几误东征大局,前车之鉴,岂可不察!
其二,贪功躁进,徒耗国力民财。
鞑靼虽偶有犯边,然不过藓疾之痢,今沈川骤兴兵戈,必使烽火重燃,商民惊窜。
况河套地势广袤,敌骑飘忽,纵得小胜,亦难久守。
徒令将士暴骨沙碛,府库虚耗粮饷。
昔汉武穷追匈奴而海内虚耗,唐玄宗好边功而安史祸起。
陛下初登大宝,正宜休养生息,岂可纵容武夫逞凶?
其三,贻患边疆,动摇国本。
鞑靼诸部本非一心,今沈川无故加兵,反促其结盟抗我。
若漠南、漠北各部联兵来犯,则宣大、榆林俱陷烽火。
更恐辽东建州女真乘隙而动,届时三面受敌,悔之何及!
昔宋仁宗时,西帅任福违令出击好水川,致十万精锐尽殁,西夏遂成心腹之患。
臣每读史至此,未尝不扼腕长叹!
伏请陛下:
一、即刻下旨召回沈川所部,严查其调兵符令来历,若有矫诏诈传,当依《大汉律》“擅调官军”条处斩;
二、遣重臣巡抚河套,安抚鞑靼诸部,复开互市以弭兵衅;
三、申饬九边将帅,非奉明旨不得妄出一兵一卒,违者以谋逆论。
臣非不知沈川素有骁勇之名,然大汉法度重于泰山。
若因姑息一将而坏朝廷体制,则后患无穷。
昔岳武穆亦曾违诏北伐,高宗虽念其忠而终戮之。
盖纲常所在,虽功不宥!
冒死进谏,血泪俱下。
臣施凤来顿首谨。
这份公文送到刘瑶面前后,这位自恃修养极好的女帝,此刻也逐渐沉了脸。
她没有立马回复施凤来,而是让王承恩直接将这份公文送交到魏万贤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