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开庭的时间越来越近,但反贪局所掌握的证据,还远远不够。
要说现在谁最急,侯亮平肯定首屈一指。
他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现在,就连最喜欢讨好领导的林华华,来得也越来越少了。
生怕被侯局看不顺眼,挨顿臭骂。
季昌明的敲打,沙瑞金的压力,还有网上渐渐出现对他伪造黑料的辟谣…都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脸上。
侯亮平急需一个突破口,一个能真正锤死祁同伟的铁证!
他最近,正盯着那几笔流向边境某烈士陵园和特殊抚恤基金的“赃款”。
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刘工,还没消息吗?”
他抓起内线电话,冲着技术组组长咆哮。
电话那头传来刘工紧张又无奈的声音:
“侯…侯局,我们查到资金的最终托管方是‘长城信托’,一个背景很深的机构。我们尝试联系,想调取托管协议和资金使用明细…”
“然后呢?”
侯亮平急不可耐。
“然后,我们就被挡回来了。”
刘工的声音也有点憋屈。
“对方只回复了一句:该账户及资金受《国家秘密法》和《退役军人保障法》双重保护,非经最高授权,不得调阅任何信息。还警告我们…不要继续深究,以免触及国家机密…”
“放屁!当老子是吓大的?还有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侯亮平气得差点把话筒砸了。
“什么国家机密?祁同伟贪的钱也配叫国家机密?肯定是军方那帮人搞的鬼,难不成军方也有份……他们就是想包庇!”
侯亮平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办公室里转圈。
钱财流向明确,却查不到去向,这感觉比直接找不到线索还难受。
“侯局…”
电话那头的刘工犹豫了一下,小声补充道:
“另外…我们查到,就在我们调查被阻的同一天,有两笔新的、来源同样隐秘的大额资金,打入了这个托管账户…”
“什么?”
侯亮平猛地停住脚步,眼睛瞬间亮了。
“新资金?祁同伟的‘上线’还在往里面打钱?是不是又在洗赃款?能查到来源吗?”
“查不到,我也不敢再查了……”
刘工的声音更低了,甚至有着颤音。
“来源账户是‘华夏战略储备基金’…这个级别太高了…”
“华夏战略储备基金?”
侯亮平懵了,这名字听着就唬人,他连听都没听过,这他妈什么来头?
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玩弄于股掌之间。
堂堂反贪局局长,咋能这么被动?
“查!给我继续查,绕开信托,直接去陵园查!查那些抚恤金都发给了谁,我就不信挖不出祁同伟勾结境外势力的证据!”
侯亮平歇斯底里地吼着,像输红眼的赌徒。
汉东省第一监狱,重刑犯监区。
一间特殊的单人囚室里,一个形容枯槁、眼窝深陷的中年男人躺在病床上。
他叫“疤脸”,真名早没人记得了。
二十年前,他是横行西南边境、盘踞在孤鹰岭一带的大毒枭。
手下亡命徒众多,将几乎整个村子都拖下了水,成为其制毒贩毒的堡垒和眼线。
但那场针对孤鹰岭毒窝的惊天围剿,彻底葬送了他的毒品帝国。
他身中数枪,侥幸没死,却落得终身残疾,在监狱里苟延残喘了整整二十年。
剧烈的疼痛和当年留下的旧伤反复折磨着他,最近更是油尽灯枯,医生已经明确告诉监狱方,就这几天的事了。
二十年过去,昔日的凶焰早已被病痛磨平,但刻骨的怨恨却在心底腐烂发酵,尤其对那个几乎凭一己之力毁了他一切的那个年轻警察。
听说,现在那人,已经坐到公安厅长的位置了?
理应如此,能够让老子饮恨的人物,绝非常人!
狱警老张守在门口,看着里面那个曾经凶神恶煞,如今只剩一口气的毒贩,心里也没什么波澜。
这种亡命徒,死了也是活该。
就在这时,监狱长陪着两个穿着便服的人快步走了过来。
监狱长看了看疤脸,对他们说:
“同志,能不能再看看你们的证件?”
其中一个掏出一个黑色证件在监狱长面前晃了一下,监狱长脸色立刻变得恭敬又紧张。
“我们要问他几句话。”
监狱长连忙点头,示意老张开门。
老张打开门,便服男走了进去,站在病床前,看着那个气若游丝的毒贩。
“疤脸,时间不多了,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疤脸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看向便服男,懒得说话。
这帮条子,眼看着老子要咽气了,果然来榨取最后一丝价值……哼!
“二十年了。孤鹰岭…那晚上那点事儿,该有个说道了。”
听到这话,病床上那副干瘪身子猛地一哆嗦。
“祁…同…伟…”
疤脸瞬间破功,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拼了老命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便衣男眼睛一亮,凑近了追问:
“对!就是祁同伟,孤鹰岭!那晚上到底咋回事?祁同伟干啥了?”
“他…”
疤脸瞪圆了眼,瞳孔里爆出吓人的恨意和恐惧。
好像那个二十年前雨夜里,那个浑身是血、眼神却亮得吓人、在绝境里疯狂反扑的年轻警察,跨过二十年又站到了他面前。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疤脸扯出个嘲讽味十足的冷笑,问道:
“这次,你们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嗯?当然是真话。”
“哦,那我还得谢谢你们呢,假话说了二十年,终于有人听我说真话了。”
“你等等。”
便衣男捕捉到了关键点,问监狱长:“有人让他造假口供?”
“不知道啊,之前提审他的时候,都把我们支开的。”
两名便衣男对视一眼,摆好记录本和录音录像设备,开始了审问:
“疤脸,开始吧,先说说你对祁同伟的印象。”
“他…是个疯子!是个活阎王!就他一个人…摸进了村,挨了三枪…血都快流干了…还他娘的在钻,在躲!”
疤脸嘶嚎着,看的老张和监狱长都捏了一把汗。
万一让这囚犯就这么嘎了,光是报告都得写好几大张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