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席四位法官重新商议,继续庭审之时,大家的脸上已经轻松许多,胸有成竹的样子。
审判长刘秉公敲下法槌,他的声音沉稳,不过眼底的喜色怎么也藏不住:
“证人陈海,请你向法庭陈述,关于你遭遇车祸、重伤昏迷前,所知晓的与本案被告人祁同伟相关的关键事实。”
他顿了顿,特别强调了“真相”两个字:
“尤其是,你遭遇不幸前,是否与被告人有过直接接触或信息交流?本庭需要你详细说明,你所知的真相!”
“你所陈述的内容,事关重大,关乎本案的核心定性。请你尽可能清晰地向法庭陈述你所知道的各种细节。尤其是关于你遇袭前后,以及你为何认定侯亮平是元凶的相关事实和依据。”
“嗯,没问题,我是人民检察官,自然知道怎么精准有效地说话。”
陈海不假思索地回答。
刘秉公颔首,又补充一句:“你需要为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承担法律责任,而本法庭也将扞卫你说话的权利。”
这话,等于给了陈海一个绝佳的平台,一个向侯亮平阵营挥刀的契机。
陈海微微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
他看到了旁听席前排,父亲陈岩石紧握拐杖、老泪纵横的脸。
看到了沙瑞金、田国富、李达康等人凝重而期待的眼神。
看到了辩护席上,陆亦可紧握拳头、屏住呼吸的样子。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被告席上。
祁同伟正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没有任何催促或暗示,只有一种无声的支持。
就像是在说:去吧,将你所知道的说出来,不吐不快。
陈海深吸了一口气,那动作似乎牵动了尚未痊愈的伤口,让他眉头皱了一下。
他靠在轮椅里,呼吸有些急促,脸色因为激动而多了些血色。
医生紧张地站在他身旁,随时准备干预。
陈海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坚持。
他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但吐字清晰,努力让每个字都明明白白:
“审判长,各位法官。我为我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他闭上眼睛,似乎在努力拼凑记忆的碎片。
眉头紧紧皱起,开始回溯极其痛苦的经历。
法庭里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几秒钟后,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投向虚空,带着痛苦和一丝悔恨。
“出事那天,我记得很清楚。下午…大概是三点多,接近四点的时候。”
他停下片刻,似乎在回忆具体的时间点,也是在缓口气。
“我接到了祁厅长的电话。”
法庭里骤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祁同伟的电话?在陈海出事前?
“卧槽!祁同伟主动打的电话?”
“出事前联系?这太关键了!”
“难道真是提醒?这和梁璐的证词相互佐证啊!”
陈海没有理会骚动,继续陈述,声音平稳却带着沉重的力量,脸上的悔恨之色更浓:
“他在电话里,声音听起来很急。他说‘陈海,最近风声紧,你查的案子水深,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独自外出,尤其是不要去偏僻的地方,特别是去…去查大风厂那条线的时候。’”
陈海露出苦笑,补充道,语气充满了无尽的后怕和苦涩:
“祁厅长还说,有些事牵扯的人势力太大,心狠手毒,让我先别碰,等他消息……但是我当时……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自责。
陆亦可听到这里,目光在祁同伟和陈海之间来回跳转。
趁着陈海喘气的空隙,陆亦可终于忍不住插话问道:
“陈局,陈海,那时候反贪局在查办丁义珍的案子吧,你为什么不带队查案,而是瞒着我们,甚至刻意支开我们呢?”
陈海摇了摇头:“我当时对祁厅长……有所怀疑。我认为他可能在误导我,或者在用暗示来警告我不要招惹他。所以……我反其道而行。”
陆亦可不解:“就算这样,你也没必要独自冒险啊!”
倒是祁同伟开口为陈海说话:
“陈局长一向冲在最前线,因为不确定虚实,所以为了手下的安危考虑,才会这么做。”
陈海感激地看了祁同伟一眼,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陈海当时危机感加重,已经不那么信任手下的人了。
当然不至于对陆亦可这个老搭档也有所提防,但能不张扬就不张扬,事实也证明,他的做法是对的。
连陈海这个市局级干部都能下得了狠手,就算他带的阵仗再大,也无非是保龄球撞球瓶,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
“我觉得必须尽快拿到大风厂的关键证据链,怕再晚就来不及了,于是谁也没告诉,自己开车急着去追查大风厂的线索……”
陈海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瞬间:
“我挂了电话,就急着去大风厂,想抢时间拿到关键账本。然后,就在过马路的时候,一辆货车连喇叭都没响,毫无征兆地冲出来。”
法庭里的低声讨论声越来越密。
网络直播更是疯狂滚动。
“注意安全?不要独自外出?”
“大风厂!果然是这条线!”
“祁厅长这是在提醒他啊。”
“陈海自己说的,实锤了!”
“原来如此!”
“祁厅长是好人!”
“陈海自己多疑啊!”
“侯亮平!肯定是侯亮平利用了陈海对祁厅长的怀疑!”
“这事怪不到侯亮平身上吧,他那时候还在京城没过来呢。”
“那我不管,反正猴子最能惹祸!”
法槌声响起,刘秉公喝道:“肃静!请证人陈海继续叙述。”
陈海深吸一口气,颤声说:
“我只看到刺眼的大灯。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撞到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猛地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吸了几口氧气才缓过来。
再次睁开眼,看向审判席,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坚定:
“再醒来,就是前几天了。我现在才明白,祁厅长那个电话,是救命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