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切的中心，祁同伟，此刻正坐在安静的包间里，给陈海盛了最后一碗鸡汤。
“多喝点汤，赶快生龙活虎，扛起汉东反贪的大旗。”
他的声音很温和，与网络上那个被传颂为“孤胆英雄”、“黑暗骑士”的形象，判若两人。
陆亦可在一旁含笑品茶，扫到他递汤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虎口处有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
这只手，白天在法庭上，曾稳稳地拿起那些能置人于死地的“证据”，然后轻轻放下，像放下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祁厅，明天……您有把握吗？”
陆亦可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比平时轻柔了些，连陈海都察觉到了不同寻常。
祁同伟抬眼看她，目光平静：
“证据都在，证人都在，法律也在。”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种看透一切的淡然：
“该担心的，不是我们。”
陈海重重点头，眼中燃着火焰：“对！该担心的是侯亮平，是他背后那些人！”
祁同伟不置可否，只是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是上好的龙井，汤色清亮，香气馥郁。
但他喝得很慢，仿佛在品味，又仿佛在思考。
明天，侯亮平会被押上法庭。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反贪局长，那个曾经想置他于死地的“老同学”，那个背后站着赵澍这棵大树的“马前卒”……
祁同伟放下茶杯，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多年来逢凶化吉，产生了某种玄妙的直觉。
而现在，一丝隐隐的预感，让他并未放松警惕。
深夜十一点，京州市郊。
那栋外表普通的三层独栋别墅在夜色中沉默矗立，像一头蛰伏的兽。
从外面看，它与周围的其他建筑并无二致，灰扑扑的墙体，紧闭的百叶窗，安静得仿佛无人居住。
但在地下，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地下密室，四十平米的空间被厚重的防弹隔音墙包裹，将内外彻底隔绝成两个世界。
赵澍站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但眼角细微的纹路和紧抿的嘴唇，透露出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王天龙站在她对面三米开外，还是白天那身行头，但领口已被扯开，额头上满是汗珠。
他脸色铁青，胸口起伏。
从省高院离开后，随便吃了顿饭，去厕所的路上，被赵澍的人“请”到了这里。
两个黑衣保镖站在密室门口，虽然面无表情，但显然不会让他轻易离开。
“你疯了？”
王天龙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压得很低，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他白天里受的气已经够多了，而现在赵澍对他如此不敬，简直欺人太甚！
“明天再去法庭？再去给祁同伟当靶子？赵澍，你是不是觉得我王天龙傻到无可救药？”
赵澍慢悠悠地晃了晃酒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王组长，话别说这么难听。”
她抿了一口酒，烈酒烧过喉咙，让她微微眯起眼。
“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船要是翻了，谁都别想好过。这道理，您应该比我懂。”
“谁跟你一条船！”
王天龙猛地往前踏了一步，脚下的大理石发出沉闷的回响。
他手指着赵澍，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我来汉东，是执行公务！是代表最高意志，调查涉及国家安全的重大案情，不是来给你赵大小姐当枪使的！”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在密闭的地下室里回荡。
“你看看你干的这些事！威胁法官，恐吓证人，现在连公诉人都当庭发疯，把你我的关系捅到全国人民面前……”
他喘着粗气，眼神里除了愤怒，还有一丝后怕。
“赵澍，你丧心病狂，我却还没疯掉呢！汉东现在已经是个泥潭，是个沼泽，谁陷进来都得被活活拖死。侯亮平就是最好的例子！你还想拉老子下去给你们垫背？”
赵澍终于抬起眼看他。
那眼神平静得可怕，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映着惨白的灯光，却照不进丝毫温度。
“我丧心病狂？”
她放肆的笑出了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她突然来这么一下，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瘆人。
“王组长，当初收钱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您说，汉东这摊浑水，您来帮我搅得更浑。您说，祁同伟这种不识抬举的，就该一棍子打死，永绝后患。”
她往前走了一步，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上，没发出一点声音，像一只优雅而危险的猫。
“现在眼看要翻船了，您想跳船？晚了。”
王天龙脸色由青转白，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
他死死盯着赵澍，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女人。
当年真是瞎了眼，竟然和赵澍扯上关系，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关键是，他王天龙根本没尝到甜头呢……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赵澍，听我一句劝。”
王天龙声音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味道。
“收手吧。趁现在还没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安排后路，赶紧走。国外账户的钱够你花几辈子了，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
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扫过赵澍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汉东这局，你赢不了。祁同伟不是泥捏的，沙瑞金也等着化险为夷，跟着祁同伟喝汤呢……陈海醒了，那把破枪的谎圆不上了，侯亮平肯定做假证肯定要败露，你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迟早要被翻出来。”
赵澍静静地看着他咆哮，脸上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因为这些事情，赵澍早都想通了。
等王天龙吼完，喘着粗气瞪着她，她才轻轻放下酒杯。
“说完了？”
她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吃了吗”。
王天龙被她这态度激得火冒三丈，但一时又不知该怎么接，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表明自己拒不合作的态度。
“王组长，火气别这么大。”
赵澍慢悠悠地说，转身走向墙边。
“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船要是沉了，谁也跑不了。这个道理，我以为我们早有共识。”
她走到墙边，按下一幅《廉洁奉公》后的隐蔽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