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对不起。”
哥哥似乎愣了一下,脚步微微一顿:“啊?对不起啥?”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抬起头,看向前方被阳光照得发白的土路,声音有些涩然,“对不起……我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妹妹’。”
说出这句话,我心里像放下了一块石头,却又提起了另一块。坦诚之后,是更深的忐忑。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被欺骗?会不会因此疏远我?
身旁的哥哥沉默了良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瓮声瓮气地开口,语气有些别扭,却又异常认真:“说啥傻话呢。你就是我妹妹。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他顿了顿,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声音更加坚定,“你叫柳辞画,是娘的女儿,是我妹妹。这跟你在别的地方活了多少年……没啥关系。反正,我就认你这个妹妹。”
他的话并不华丽,甚至有些笨拙,却像一记重锤,猛地敲在我心口最柔软的地方。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冲得我鼻腔发酸,眼前瞬间模糊。
我慌忙低下头,用袖子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生怕被哥哥看见。喉咙哽得厉害,一时说不出话来。
哥哥似乎也没指望我回答,他自顾自地继续说,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向我、向他自己宣告:“你有本事,懂得多,这是好事。以后这个家,还得靠你多拿主意。我和娘……我们没你有见识,但力气有的是。你指哪儿,咱就打哪儿。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把新房子盖起来,把日子过红火,比啥都强。”
他说到“一家人”三个字时,格外用力。我听得出来,那里面有一种近乎执拗的确认和坚守。
是啊,一家人。血缘或许有疑,过往或许离奇,但共同经历过的这几个月风雨、相濡以沫的温情、彼此扶持的坚定,这些难道不是比什么都真实的羁绊吗?娘清晨温在灶上的粥和鸡蛋,哥哥此刻笨拙却坚定的宣言,柳二叔和工匠们为我们的家挥洒的汗水……这一切,都在真切地告诉我:我属于这里。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初秋微凉的空气带着尘土和草木的气息涌入肺腑,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和踏实。我侧过头,对哥哥露出一个带着泪光、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嗯,哥,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我重复着他的话,每个字都发自心底。
哥哥看到我的笑容,黝黑的脸上也终于放松下来,露出了那熟悉的、带着点憨气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对!好好过日子!”
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我们身上,将我们的影子投在身后,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方才那短暂凝滞的气氛,仿佛被这明亮的日光和朴素却坚定的对话彻底驱散了。心头上那层因为“不同”而覆上的薄冰,正在这日常的温暖中,一点点消融,虽然缓慢,却坚定无疑。
我们不再说话,只是并肩走着,脚步轻快了许多。家的轮廓在前方渐渐清晰,炊烟从屋顶袅袅升起,那是娘在准备午饭的迹象。我知道,那里有一碗一直温着的粥,有一个卧着的鸡蛋,有一份或许还带着困惑、却从未动摇的关爱,在等着我。
而远处工地上隐约传来的、为我们的未来而奏响的“交响曲”,似乎也随着风,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为这归途,添上了一层充满希望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