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力婶子她们也要告辞了。娘将准备好的、用油纸包好的一些点心和剩下的糖果,分给她们带回家给孩子。又再次提起做窗帘门帘的事情,约定好明天下午,请她们来家里量尺寸、分布料、商量做法和工钱。
“周嫂子你放心,针线活我们保准给你做得漂漂亮亮的。”大力婶子拍着胸脯保证。
“就是,我们几个联手,十来间屋子的帘子,用不了几天就能做完。”李婶子也说。
娘连连道谢,将她们送到院门口,看着她们说说笑笑地走远,这才转身回了院子。
院子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还有满地的金色夕阳。
哥哥正在检查院门是否关好,又将院子里最后一点垃圾扫到角落。我站在堂屋门口,看着这个我们住了几个月、即将告别的老宅,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里很简陋,土墙斑驳,家具老旧,院子狭小。但这里也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在这里,我度过了最初那段惶恐、试探、逐渐适应的日子;在这里,我和娘、哥哥从陌生到熟悉,从隔阂到亲密;在这里,我们规划新宅,憧憬未来;在这里,我们接待了柳二叔,商定了盖房大计;在这里,我们每日劳作,砍柴打草,识字练字;在这里,我们经历了身世的坦白与接纳,空间的变异与适应……
这个小小的、破旧的院子,承载了太多记忆。
娘走到我身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伸手轻轻揽住我的肩膀。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和我一起,看着这个熟悉的院落。
娘忽然想起什么,对我说:“画儿,明天打扫新宅,柳二叔他们人多,估计用不上我们插手。我想着,咱们明天下午,是不是该开始收拾要搬过去的东西了?被褥、衣服、锅碗瓢盆……零零碎碎不少呢。”
我想了想,说:“娘,不急。等新宅彻底打扫干净,晾一两天,散散潮气和味道,咱们再慢慢收拾东西搬过去。这几天,咱们正好可以把老宅这边也归置归置,该带的带,该留的留,该处理的处理。”
“也对,”娘点头,“搬新家是喜事,不能仓促。得挑个好日子,稳稳当当地搬进去。”
“娘,妹妹,”哥哥插话道,“等搬过去了,我就有书房了,晚上看书方便。”
“是啊,”我笑了,“有了书房,你可以安心的学习了。”
中午吃得丰盛,晚上就简单些。热了剩的粥和馒头,炒了一盘青菜,就着中午剩的一点凉菜,便是晚饭。虽然简单,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说着,依旧温馨。
饭后,哥哥照例拿出纸笔,开始练字。油灯下,他微蹙着眉头,一笔一画写得认真。娘在一旁缝补衣服,偶尔抬头看看哥哥,眼神温柔。我则拿出柳二叔给的那本账目,就着灯光,仔细翻看起来。
账目记得很清晰,每一笔支出都有时间、项目、数量、单价、总价,后面还有经手人的画押。我一行行看下去,从最初的砖瓦木料定金,到后来的每日人工伙食,再到动土、上梁仪式的各项开销……确实如柳二叔所说,总共超出了二十两。但这二十两花在了该花的地方,尤其是两个仪式的祭品、香烛、鞭炮、喜钱等,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面子”和“规矩”,能让工匠们觉得主家重视、大气,干活更尽心。
合上账本,我心里对柳二叔的评价又高了一层。他不仅手艺好,会管理,账目上也清清楚楚,不藏私,不虚报,是个可以长期合作的人。
放下账本,我又想起了明天下午要和大力婶子她们商量做窗帘门帘的事情。布料已经买好了,但具体每间屋子需要多少,做什么样式,用什么挂杆或系带,都需要一一确定。还有工钱,是按件算,还是按天算,还是包工……这些都得提前想好。
我的思绪又飘到了和柳二叔的图纸生意上。这个合作模式,在我脑海里已经酝酿了很久。不卖断图纸,而是采用分成模式,将我的“设计”和柳二叔的“施工”捆绑在一起,形成一条持续的财路。柳二叔显然也看到了其中的好处,所以才这么积极。
但具体怎么分成,新图纸怎么定价,账目怎么核对,钱怎么结算……这些细节都需要仔细敲定。既要保证我的利益,也要让柳二叔觉得划算,愿意长期合作。还有,以后如果我画出更复杂、更精致的图纸,或者涉及园林、店铺等不同类型的建筑,又该如何定价?
越想,越觉得需要规划的事情很多。但我不急。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搬进新家,安顿下来。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
油灯的光晕微微晃动,将我们三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安静而温馨。窗外,夜色渐深,秋虫开始鸣唱,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
我抬起头,看了看正认真练字的哥哥,又看了看低头缝补的娘,心中一片宁静的满足。
有家人在身边,有明确的目标在前方,有可以施展能力的空间,这样的生活,真好。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有新的活计要忙,有新的约定要履行,有新的生活在等待。
我吹熄了油灯,在黑暗中轻声对娘和哥哥道了晚安,然后躺下,闭上了眼睛。
梦里,似乎已经看到了新宅窗明几净的样子,看到了崭新的窗帘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看到了娘和哥哥在新院子里舒展的笑容……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