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那声“陈五”,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林月心头激起层层涟漪。她紧握匕首,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母豹。对方能精准找到这个临时藏身之所,并道破他们身份,其能量和意图,深不可测。
受人之托?接应?疗伤?
每一个词都可能是裹着蜜糖的毒药。在这刚出虎穴、前途未卜的时刻,她不敢轻信任何人。
“……”洞内一片死寂,只有沈默粗重而痛苦的呼吸声。
洞外的陈五似乎并不意外这沉默的警惕,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急不缓:“沈老板伤势沉重,邪煞侵体,寻常医药难救。林研究员肩伤亦需处理。老夫并无恶意,只是受故人所托,保二位平安。若不信,老夫可先将伤药置于洞口,二位自取查验。”
话音落下,片刻后,一个巴掌大小的牛皮药包被轻轻放在了洞口的一块扁平石头上。随后,脚步声退开数丈,以示诚意。
林月心中挣扎。沈默的状况确实糟糕,高烧不退,气息紊乱,左臂那黑色纹路在昏迷中依旧隐隐扭动,仿佛活物。她自己的肩膀也阵阵抽痛,失血和疲惫让她头晕目眩。
她悄悄探头,借着微弱的晨光,看到那个牛皮药包,以及远处树下,一个模糊的、穿着灰色布衣的佝偻身影,正背对着洞口,负手而立,似乎在看风景。
赌一把?
她咬了咬牙,迅速闪身而出,抓起药包又立刻退回洞内。动作快如闪电。
药包入手微沉,打开,里面是几个小巧的瓷瓶和一卷干净的纱布。瓷瓶上贴着标签,字迹古朴:“清心祛邪散”、“金疮生肌膏”、“固本培元丹”。药香清冽纯正,一闻便知不是凡品,绝非市面上能轻易买到的东西。
林月略通药理,仔细辨认,确认药物并无问题,反而都是对症的上好伤药。她心中稍定,至少对方在“疗伤”这一点上,目前看来没有说谎。
她先给自己肩膀的伤口清洗、上药、包扎。药膏清凉,疼痛立减。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扶起沈默,将“清心祛邪散”用水化开,一点点喂他服下,又将“固本培元丹”压在他舌下。
丹药入腹,不过片刻,沈默原本急促而紊乱的呼吸竟然真的平稳了一些,额头的高热也略有消退,虽然依旧昏迷,但脸色不再那么骇人。
林月稍稍松了口气。这陈五,似乎真有本事。
她再次走到洞口,看向那个佝偻的背影。
“陈老先生,”她开口,声音带着戒备,“多谢赠药。不知受何人所托?又要带我们去何处?”
陈五缓缓转过身。晨光中,林月看清了他的样貌。一个看起来约莫六十多岁的老者,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皱纹深刻,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仿佛能洞穿人心。他穿着半旧的灰色布衣布鞋,打扮像个乡下老农,但站在那里,自有一股沉稳如山岳的气度。
“托付之人,名讳不便透露。”陈五目光平静地扫过林月,最后落在洞内昏迷的沈默身上,眼神似乎复杂了一瞬,“至于去处,是一处安全所在,可让沈老板安心养伤,亦可避开眼下纷扰。”
他顿了顿,补充道:“葬龙峪异动,龙煞外泄,已惊动四方。官方的人,‘老板’的人,还有各路闻腥而动的牛鬼蛇神,此刻都在搜寻二位。留在此地,凶多吉少。”
“老板?”林月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陈五淡淡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问道:“林研究员可曾想过,那青铜盒,为何会被人送到沈老板手中?那鬼市的斗篷人,为何偏偏在你二人面前显露踪迹?有些线,放得长了,才能看清源头。”
林月心中剧震!陈五的话,暗示着他们从一开始,就被人有意无意地引导着,一步步走向葬龙峪!那个送照片的,鬼市的斗篷人,甚至可能包括张建军的死……背后都可能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林月声音发冷。
“不是‘我们’想做什么。”陈五摇头,目光深邃,“是局势推动至此。有人想重启炼龙之局,有人想夺取玉玺气运,也有人……只是想拨乱反正,阻止一场浩劫。老夫与托付之人,属于后者。”
他看向沈默:“沈老板身负‘鬼手’,又阴差阳错得了那缕玉玺气运,已是局中关键。救他,亦是自救,更是为了阻止更大的灾难。”
他的话半真半假,信息量巨大,林月一时难以分辨。
就在这时,洞内的沈默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睫毛颤动,似乎有苏醒的迹象。
陈五目光微动:“沈老板要醒了。此地不宜久留,请二位尽快决断。若信老夫,便随我走。若不信……”他指了指下山的方向,“由此往东三十里,有一小镇,二位可自行前往,但能否躲过接下来的搜捕,就看造化了。”
说完,他不再多言,重新转过身,静静等待。
林月回到洞内,看到沈默果然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先是迷茫,随即迅速恢复了清明,但依旧带着浓重的疲惫和痛楚。
“外面……有人?”他声音虚弱,但警惕性未失。
林月快速将刚才的情况和陈五的话低声告知。
沈默听完,沉默了片刻,感受了一下体内的情况。丹药确实有效,压制了部分伤势和邪煞,但那缕玉玺气运融入罗盘后,似乎也在潜移默化地滋养着他的身体,只是效果缓慢。左臂的黑色纹路依旧顽固。
他挣扎着坐起身,看向洞口那个佝偻的背影。
陈五……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师父某次醉后的呓语中听到过,与一个关于“守陵人”的模糊传说有关。难道……
他摸了摸贴身收藏的青铜罗盘,罗盘传来一丝温热的共鸣。
“跟他走。”沈默做出了决定,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眼下形势比人强,他们需要喘息之机,也需要更多的信息。这个陈五,是目前唯一看似可以提供帮助的人。而且,他隐隐感觉,罗盘对陈五并无排斥之意。
见沈默做出决定,林月也不再犹豫,搀扶起他,走出了山洞。
陈五听到动静,转过身,看到沈默醒来,眼中并无意外,只是微微颔首:“沈老板能醒来,便好。请随老夫来。”
他并未多问沈默的伤势和经历,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转身便在前面带路。他的步伐看似缓慢,实则极有章法,在山林间穿梭,如履平地。
沈默和林月紧跟其后。一路上,陈五沉默寡言,只是偶尔会指出一些难行的路段。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一座依山傍水、白墙黛瓦的小小院落,静静地坐落在山谷之中,炊烟袅袅,鸡犬相闻,宛如世外桃源。
院门敞开,陈五径直走入。
院内干净整洁,种着些寻常草药,角落里堆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和朽木。正屋是传统的堂屋格局,摆设简单,却透着一股古意。
“此处暂时安全,二位可在此修养。”陈五指了指旁边的厢房,“房间已备好,沈老板可安心运功疗伤。林研究员的伤,老夫稍后再为你仔细处理。”
他的安排周到妥帖,让人挑不出毛病。
沈默被林月扶进厢房,躺在床上,终于得以放松紧绷的神经。强烈的疲惫和痛楚再次袭来,他几乎立刻又陷入了半昏半醒的状态。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模糊地看到陈五走到床边,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搭在了他左臂的黑色纹路上。
一股温和却坚韧的力量,如同春风化雨,缓缓渗入,与罗盘散发出的玉玺气运一内一外,共同压制着那躁动的龙魂煞气。
陈五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龙煞蚀骨,玉气护心……福兮?祸兮?”他低声自语,声音微不可闻。
“这局,才刚刚开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