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五的坟前,夜风呜咽,仿佛在为这位守护了秘密一生的老人送行。沈默和林月静立片刻,将悲伤与愤怒压入心底,转身没入更深的黑暗。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已不再安全的山谷。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如同惊弓之鸟,在荒山野岭间艰难穿行。沈默的伤势因龙煞反噬和内耗而变得极其复杂,时好时坏。左臂的灰色纹路如同活物,在平静时蛰伏,一旦他情绪波动或动用力量,便会隐隐发烫,提醒着他体内潜藏的怪物。他不得不分出大部分心神,借助怀中玉玺那温润浩瀚的气运,小心翼翼地进行压制和引导,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林月的肩膀伤势虽未伤及根本,但也需要静养。她强撑着负责探路、警戒和寻找食物水源,原本明丽的脸庞也染上了风霜与憔悴。两人都清楚,他们此刻是真正的穷途末路,前有未知的险阻,后有看不见的追兵,自身状态也糟糕到了极点。
他们不敢在任何地方停留超过一夜,依靠沈默对气机的敏锐和罗盘的指引,尽量避开可能有人的区域。食物很快告罄,只能靠野果和偶尔捕捉到的小型动物充饥。高原夜晚的严寒更是严峻的考验,若非沈默能勉强引动一丝玉玺气运驱寒,两人恐怕早已冻毙荒野。
期间,沈默尝试过用陈五留下的加密渠道联系外界,但信号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要么是陈五的联络点已被拔除,要么就是对方屏蔽了这片区域的特定信号。他们彻底成了孤岛。
这一日,他们被迫绕行至一片地势相对平缓的河谷地带,试图寻找渡过湍急河流的方法。连日来的奔波和营养不良,让林月的脚步有些虚浮,脸色苍白。
“休息一下吧。”沈默拉住她,找了一处背风的河滩巨石后。他看着她干裂的嘴唇和眼下的青黑,心中一阵刺痛。是他,将她也拖入了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林月摇摇头,勉力笑了笑:“我没事,还能坚持。”她拿出水壶,晃了晃,里面只剩下小半壶浑浊的河水。
沈默沉默地接过水壶,将里面所剩无几的清水递给林月,自己则走到河边,俯身捧起冰冷的河水,大口喝下,又撩起水用力搓了搓脸,试图驱散那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疲惫。
河水冰冷刺骨,却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抬起头,望向河对岸那连绵的、仿佛没有尽头的群山。罗盘对玉玺本体的感应依旧明确,指引着他们前往葬龙峪的方向。但那感应之中,似乎也多了一丝此前未曾有过的、隐晦的躁动与不安。是龙魂感应到了玉玺的回归,变得更加狂躁了吗?
就在这时,他怀中那枚一直沉寂的、属于陈五的备用卫星电话,突然发出了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震动提示!
有信号了?!
沈默心中一动,立刻取出电话。屏幕上果然显示有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信号强度极其微弱,时断时续。
他迅速点开。
信息内容很短,却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老板’已知玉玺在你手,正调动所有力量围剿。目标:阻止你重返葬龙峪。最后已知位置:黑风坳。速离!——‘影’”
信息到此中断,信号再次消失。
“影”?这是谁?陈五留下的另一重后手?还是……别的势力?
但信息的内容却让沈默遍体生寒。“老板”果然没有放弃,而且动作如此之快!黑风坳,是他们计划中前往葬龙峪的必经之路之一!对方已经预判了他们的路线!
“怎么了?”林月察觉到沈默脸色的变化,凑过来问道。
沈默将信息给她看。林月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凝重。
“黑风坳……那是通往葬龙峪北部山脉的唯一通道,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如果他们在那里设伏……”林月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前有埋伏,后有追兵,自身状态奇差。这几乎是一个死局。
“绕路呢?”沈默沉声问。
林月摇头,用手指在河滩的沙地上粗略画了一下地形:“黑风坳是这片山脉的垭口,两侧都是无法攀越的绝壁和冰川。绕行的话,至少需要多走半个月,而且……我们储备撑不了那么久。”
半个月……沈默的心沉了下去。他们现在的状态,别说半个月,能再撑三五天都是奇迹。而且,龙魂的躁动感越来越强,葬龙峪的封印恐怕撑不了那么久了。
必须尽快赶回去!
可是,如何通过黑风坳?
硬闯?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无异于自投罗网。
等待?他们等不起。
沈默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条湍急的河流上,又抬头望向对岸陡峭的山壁,脑中飞速运转,回忆着陈五笔记中关于这片区域的地理记载,以及……一些零星的、关于古老栈道的传说。
“或许……还有一条路。”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决绝。
“什么路?”
“水下。”沈默指向河流,“陈前辈的笔记里提到过,古羌人为躲避战乱,曾在这条‘怒龙江’的某些河段下方,开凿过隐秘的水下甬道,用以连通两岸。黑风坳下方的河段,水流最急,崖壁最陡,也最有可能……存在这样的通道。”
林月愕然:“水下甬道?就算存在,历经千年,恐怕也早已坍塌堵塞。而且,这水流如此湍急,水温极低,我们没有任何潜水设备,下去就是送死!”
“这是我们唯一可能避开埋伏,抢在‘老板’之前抵达葬龙峪的机会。”沈默看着她的眼睛,“呆在原地是等死,硬闯是送死。唯有搏一线生机。”
他顿了顿,感受了一下左臂那蠢蠢欲动的龙煞,以及怀中玉玺沉静的力量。
“至于水下……我或许可以借助龙煞之力,短时间内逼开河水,撑开一个临时空间。但能维持多久,下面情况如何,我无法保证。”
这是一个疯狂而冒险的计划。成功率微乎其微。
林月看着沈默那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又看了看手中空空的水壶和两人狼狈不堪的模样。她明白,沈默说的是事实。他们已无路可走。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一起。”
没有多余的言语,两人开始做最后的准备。将所剩无几的物资用油布包裹严实,沈默将玉玺用丝绸和油布层层包裹,紧紧缚在胸前。他再次尝试引导左臂的龙煞,那灰色的纹路再次变得灼热,一股阴寒的力量在经脉中流转,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走到河边,选定了一处水流相对平缓、靠近悬崖的河湾。他闭上眼,集中全部精神,引导着那桀骜不驯的龙煞之力,缓缓覆盖全身,尤其是双臂。
“开!”
他低喝一声,双手猛地插入冰冷的河水中!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以他的双手为中心,汹涌的河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斥开来,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两米、不断扭曲波动的水下空洞!空洞边缘,黑色的龙煞之气与水激烈冲突,发出“嗤嗤”的声响,蒸腾起冰冷的水汽。
“快!”沈默额头青筋暴起,维持这个空洞对他来说是巨大的负担,左臂的纹路如同燃烧般剧痛。
林月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率先钻入了那诡异的水下空洞。空洞内空气稀薄,充满了河水的腥味和龙煞的阴冷,但至少可以呼吸。
沈默紧随其后,踏入空洞,双手维持着法诀,艰难地支撑着这个临时的“避水空间”,一步步向着河底、向着悬崖的方向挪去。
河水在头顶咆哮翻滚,光线迅速暗淡,只剩下沈默身上散发出的、被龙煞包裹的微弱光芒,照亮前方不足数尺的幽暗水域。水压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脆弱的空洞,仿佛随时会崩溃。
这是一条真正的末路穷途。每一步,都踏在生与死的边缘。
沈默能感觉到,体内的龙煞在欢呼,在雀跃,仿佛回到了它熟悉的、充满毁灭与混乱的领域。而胸前的玉玺,则散发出更加温润坚定的力量,如同定海神针,护住他心脉最后一丝清明,与那试图彻底吞噬他的黑暗抗争着。
他紧紧咬着牙,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对林月、对承诺的责任,一步步向前,向着那未知的、可能存在的古老甬道,向着葬龙峪的方向,艰难跋涉。
而在黑风坳的山梁之上,几双戴着热成像仪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下方奔腾的“怒龙江”,等待着注定不会出现的猎物。
他们不知道,猎物正以一种他们无法想象的方式,从他们眼皮底下,悄然潜行。
生死,皆在这一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