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从轮回井中跌出后，在幽冥深处调息了整整一日。
那扇青铜巨门与道人的背影在他识海中反复浮现，每一次回想，都让他的灵魂深处产生一种奇异的共鸣感。归墟轮回鼎在他怀中不断震颤，鼎身上的“归墟门户”图腾发出灼热的光芒，仿佛随时要破空飞向某个地方。
昆仑山，紫霄宫。
后土娘娘最后的问话如惊雷般在耳边回荡：“你的混沌道胎、你的系统、甚至你的灵魂……究竟从何而来？”
玄微不得不直面这个问题。
从现代猝死到洪荒重生，他一直以为这是纯粹的意外。但如今看来，自己身怀的混沌道胎、莫名出现的系统、以及能够驾驭归墟轮回鼎的契合度，都太过“巧合”了。
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那自己究竟是什么？
他想起轮回井中，那个与自己气息同源的神秘道人。如果那真是鸿钧道祖，为何自己会与他产生共鸣？难道自己是道祖的化身？转世？还是……某种更匪夷所思的存在？
“二十日……还剩十八日。”玄微摸着背后那张“瞒天符”，符纸的温度已比昨日高了一丝，这是能量在持续消耗的迹象。
他必须在符纸失效前，查明天道牢笼的真相，并获得圣人庇护。否则，混沌魔神“吞噬之喉”的标记就会激活，到时候他面临的将是不死不休的追杀。
而想要解开所有谜团，最好的去处就是——
紫霄宫。
“但那里是道祖道场，被天道意志严密守护，我如何进去？”玄微皱眉。
就在此时，怀中归墟轮回鼎忽然自主飞出，鼎口喷出一缕灰蒙蒙的气息，在空中勾勒出一幅地图。
那是一座巍峨仙山的虚影，山巅隐没在九重云海之上。山腰处，有道观轮廓若隐若现，正是紫霄宫。
地图上，一条红色的路线被标注出来——不是从山门进入，而是绕到仙山西侧的一处断崖。断崖下方，标注着四个小字：
归墟裂隙。
“紫霄宫旁……有归墟裂隙？”玄微心中一惊。
归墟是万物终结之地，按理说与洪荒天道格格不入。紫霄宫作为道祖道场、天道枢纽，怎么会有归墟裂隙存在？
但鼎传递来的信息无比清晰：那道裂隙很隐蔽，被天道意志刻意掩盖，但确实存在。而玄微身怀归墟轮回鼎与混沌道胎，或许能通过那里潜入紫霄宫。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玄微下定决心，收起地图，向幽冥出口飞去。
离开前，他回头望了一眼轮回井的方向。
后土娘娘的虚影已彻底消散，仿佛从未苏醒过。但玄微知道，这位永镇幽冥的圣人一定还在关注着这里，关注着他。
“娘娘，不管我是谁，我都会走下去。”他轻声自语，随即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冲出幽冥。
昆仑山，西侧断崖。
这里确实荒凉，四周寸草不生，连灵气都稀薄得可怜。断崖之下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只有狂风呼啸而过，发出鬼哭般的声响。
玄微按照地图标记，来到断崖边缘。他祭出归墟轮回鼎，鼎身灰蒙气息流转，缓缓扫过崖壁。
片刻后，崖壁某处忽然荡开一圈涟漪，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裂缝。
裂缝内部，是旋转的紫黑色气流，散发着纯粹的归墟气息。但诡异的是，这些气流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只在裂缝内部翻涌，没有一丝外泄。
“果然是归墟裂隙……而且被人为封印了。”玄微面色凝重。
能在天道核心区域开辟并封印一道归墟裂隙，这等手段，恐怕只有道祖本人能做到。
他为何要这么做？
玄微没有时间细想，迈步踏入裂缝。
眼前景象瞬间变换。
不再是荒凉的断崖，而是一条由无数破碎星辰与文明残骸铺成的甬道。甬道两侧，悬浮着一个个光怪陆离的画面：
有远古神魔在混沌中厮杀；
有洪荒初代生灵构筑天道牢笼；
有鸿钧道祖在紫霄宫开讲大道；
有龙凤初劫、巫妖大战、乃至封神杀劫的缩影……
这些画面如同走马灯般闪过，但每一个画面中，都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紫黑色细线——那是归墟侵蚀的痕迹。
原来，从洪荒诞生之初，归墟的触须就已经渗透进来了。
只是这些渗透点，都被道祖以无上神通镇压、封印，其中一处，就在紫霄宫旁。
甬道尽头，是一扇半掩的石门。
门后，隐约可见一座古朴道观的庭院。
玄微收敛气息，小心翼翼靠近石门。就在他即将踏入时，门内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声音平和，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沧桑。
玄微浑身一震，知道自己瞒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门后，是一方不大的庭院。
院中有棵古松，松下摆着一张石桌，两个石凳。其中一个石凳上，坐着一位身着灰色道袍、鹤发童颜的老者。
老者正低头煮茶，茶壶中水汽氤氲，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道韵清香。
鸿钧道祖。
虽然玄微从未见过道祖真容，但看到老者的第一眼，他就确定——这就是那位以身合道、执掌洪荒天地的玄门之祖。
“坐。”道祖指了指对面的石凳，语气随意得像是招呼老友。
玄微定了定神，依言坐下，但全身肌肉都紧绷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道祖似乎看穿了他的紧张，微微一笑：“放心，若贫道要对你不利，你在踏入昆仑地界的那一刻，就已化为飞灰了。”
他将一杯茶推到玄微面前：“尝尝，这是用三光神水与悟道茶叶泡的，对稳固心境有好处。”
玄微看着杯中清澈的茶水，犹豫片刻，还是端起饮了一口。
茶水入腹，化作一股暖流散遍四肢百骸。之前因轮回井而动荡的心境，竟奇迹般平复下来，连背后的“瞒天符”都停止了消耗。
“多谢道祖。”玄微放下茶杯，沉声道，“晚辈冒昧前来，是想请教几个问题。”
道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悠然道：“你想问天道牢笼的真相，想问你是谁，想问这一切背后的谋划——对么？”
玄微点头：“请道祖解惑。”
“故事很长，要从洪荒诞生之前说起。”道祖望向庭院上空，目光仿佛穿透时空，回到那个混沌未分的年代，“那时候，没有洪荒，只有一片无穷无尽的混沌海。混沌海中孕育着无数魔神，它们彼此厮杀、吞噬，演化万界。”
“但混沌本身，是有‘寿命’的。就像烛火终会熄灭，混沌海也会迎来‘归墟’——那是真正的万物终结，一切存在都将化作虚无，连‘虚无’这个概念本身都会被抹除。”
道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回忆：“贫道，便是混沌海中诞生的最后一批魔神之一。贫道的本体，是‘混沌珠’——没错，就是你体内的那颗混沌珠的原型。”
玄微瞳孔骤缩。
混沌珠是道祖本体？！
“贫道在混沌海中沉睡亿万年，见证了无数世界的诞生与毁灭。直到某一天，贫道预感到，混沌海的归墟之劫即将到来，所有世界都将迎来终末。”道祖的声音低沉下去，“贫道不愿就此消亡，便与其他几位混沌魔神联手，在归墟到来前，合力开辟了一方‘避难所’。”
“那就是洪荒的雏形。”
“但避难所太小，无法容纳所有生灵。于是贫道做了一件事——以自身本体为基，布下一座‘天道大阵’，将洪荒从混沌海中剥离出来，隔绝归墟侵蚀。代价是，贫道失去了魔神之躯，化作了这座大阵的‘阵灵’，也就是后来所谓的‘天道’。”
玄微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原来，天道不是自然形成的规则，而是道祖布下的大阵阵灵！
“但即便是天道大阵，也无法完全隔绝归墟。”道祖继续道，“归墟之力无孔不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通过裂隙渗透进来，侵蚀洪荒。于是贫道每隔一个纪元，就要以身合道，加固大阵——这就是所谓的‘量劫’。”
“龙凤初劫、巫妖大战、封神杀劫……每一次量劫，本质上都是归墟侵蚀加剧，贫道不得不调动洪荒本源力量进行对抗。而在对抗中，总会有大量生灵陨落，他们的能量被大阵回收，用来修补裂缝。”
“这就是‘天道牢笼’的真相——它既是囚禁洪荒生灵的牢笼，也是保护他们免遭归墟吞噬的堡垒。”
道祖看向玄微，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至于你……玄微，你的来历，比你想的更特殊。”
玄微屏住呼吸。
“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这你知道。但你可知道，你为何能穿越时空，来到洪荒？”
道祖抬手，在空中勾勒出一道符文。
那符文，玄微无比熟悉——正是系统界面的核心印记！
“系统……”玄微喃喃。
“准确说，是‘天道辅助系统’。”道祖道，“贫道以身合道后，虽然能掌控大阵，却也失去了自由行动的能力。贫道需要一个‘代行者’，一个能在洪荒行走、替贫道处理一些事情的‘化身’。”
“于是贫道从亿万时空长河中，挑选了一道与混沌珠本源契合的灵魂，将其牵引到洪荒，投入一缕先天仙气中。然后赋予你系统，助你成长，希望你能成为贫道的‘眼睛’和‘手’，替贫道监察洪荒，处理那些贫道不便亲自出手的麻烦。”
玄微浑身冰凉：“所以……我只是一具傀儡？是道祖你造出来的工具？”
“起初是的。”道祖坦然承认，“但贫道低估了‘变数’。”
他看向玄微，眼中第一次露出困惑：“按照贫道的设计，你应该在系统的引导下，一步步成长为合格的代行者。但不知为何，你的灵魂中似乎藏着某种连贫道都无法看透的东西。这东西让你脱离了预设的轨迹，开始自行其是。”
“你不再完全听从系统指令，而是有了自己的判断；你不再只是执行任务，而是开始思考洪荒的未来；你甚至……开始怀疑贫道，怀疑天道，怀疑这一切。”
道祖顿了顿，忽然笑了：“有趣的是，贫道并不生气，反而觉得……惊喜。”
“因为这说明，你不仅仅是一个工具。你有了独立的意志，有了自己的道。而这，正是贫道一直在等待的——一个‘变数’。”
玄微愣住：“变数？”
“对，变数。”道祖起身，走到古松下，仰望天空，“天道大阵虽然庇护了洪荒，却也让它成了一潭死水。牢笼中的生灵再怎么努力，上限也被锁死了。时间一久，整个洪荒都会失去活力，最终在自我重复中腐朽。”
“贫道需要一股力量，来打破这种僵局。需要有人质疑牢笼，需要有人尝试开辟新路，需要有人……点燃那把革新的火。”
“帝辛的人道自立是一条路，但还不够。贫道真正期待的，是一个能融合混沌、归墟、洪荒三界本源的‘新道’。而这新道，或许就应在你身上。”
玄微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混沌珠、系统、归墟轮回鼎……这些都是道祖你故意给我的？”
“混沌珠是贫道本体碎片，系统是贫道意志延伸，归墟轮回鼎……”道祖转身，看向玄微怀中的鼎，“那是贫道从归墟深处取来的‘种子’，代表着终结与新生。”
“贫道将这三样东西给你，就是想看看，你能将它们融合到什么程度。”
“而现在看来，你没有让贫道失望。”
道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混沌道胎已成，归墟真意已悟，人族薪火已燃，诛仙剑意已掌——玄微，你已经走在了所有人前面。”
玄微沉默良久，消化着这些惊人的信息。
最后，他抬头看向道祖：“那么，道祖想让我做什么？”
“不是贫道想让你做什么，而是你想做什么。”道祖重新坐下，“天道牢笼的真相你已经知道，洪荒的困境你也了解。接下来，是维持现状，还是寻求改变——选择权在你。”
“贫道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但贫道可以告诉你，无论你选择哪条路，都会面临巨大的阻力。”
“维持现状，意味着要继续对抗归墟侵蚀，要镇压所有试图打破牢笼的势力，包括帝辛的人道自立、西方教的混沌勾结、乃至混沌魔神的入侵。”
“寻求改变，则意味着要重新设计天道大阵，寻找一条既能庇护洪荒、又不扼杀生机的‘第三条路’。这条路，前所未有，无人走过。一旦失败，洪荒可能加速崩溃。”
道祖盯着玄微：“你，敢选么？”
玄微深吸一口气。
他想起了碧游宫中通天师尊的期待，想起了多宝师兄的守护，想起了三霄师姐的笑容，想起了燧火部落那些淳朴的人族，想起了帝辛那句“人族当有自身的道”……
他还想起了轮回井中那些被锁链抽取的众生记忆，想起了青铜巨门后那个与自己同源的道人背影。
自己是谁？
是道祖的傀儡？还是独立的玄微？
或许，答案不在于过去，而在于未来。
玄微缓缓起身，对着道祖躬身一礼：
“多谢道祖告知一切。”
“晚辈选择——开辟第三条路。”
道祖眼中精光大放：“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显然极为满意。
“既然你已作出选择，贫道便送你三样东西。”
道祖抬手，虚空中浮现三件物品：
一枚青蒙蒙的珠子，散发着比玄微体内混沌珠更纯粹的本源气息；
一卷古朴的竹简，上面写着《天道阵解》四个道文；
一块紫黑色的令牌，正面刻着“归墟”，背面刻着“通行”。
“这是混沌珠的‘核心碎片’，融合后，你的混沌道胎将彻底圆满；这是天道大阵的设计图，内含贫道亿万年的推演心得；这是归墟通行令，持此令牌，可自由出入归墟外围区域，参悟终结真意。”
玄微接过三样东西，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无上道韵，心中震撼。
道祖这是要将自己的“家底”都交给他了。
“道祖，为何……”玄微忍不住问。
“因为贫道的时间不多了。”道祖忽然咳嗽一声，嘴角溢出一缕紫黑色的血迹，“归墟侵蚀比预想的更严重，贫道这具化身，最多还能支撑百年。百年后，若无人接替贫道维持天道大阵，洪荒将迎来真正的终末。”
他看向玄微，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玄微，百年之内，你必须成长到能接替贫道的程度。这不是请求，而是……洪荒存亡的托付。”
玄微浑身一震。
百年，从太乙金仙到能接替道祖、维持天道大阵的层次？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他看着道祖嘴角那缕归墟之血，看着这位守护了洪荒亿万年的老人眼中的期盼，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使命感。
他缓缓跪下，行三拜九叩大礼：
“晚辈玄微，必不负道祖所托。”
道祖笑了，笑容中带着释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起来吧。离开前，贫道再告诉你最后一个秘密。”
他指着玄微怀中的归墟轮回鼎：“这尊鼎，并非贫道从归墟取来的。”
玄微一愣：“那是……”
“它是你自己带来的。”道祖语出惊人，“当你从时空长河被牵引而来时，你的灵魂深处，就藏着这尊鼎的‘概念种子’。贫道只是将它具现化而已。”
“所以，玄微——”
道祖的声音如同远古钟鸣，在玄微灵魂深处回荡：
“你与归墟的渊源，或许比贫道想象的……更深。”
“好好想想，你在穿越前，究竟是谁？”
话音落下，道祖的身影缓缓淡去。
庭院、古松、石桌、石凳，如同水中倒影般消散。
玄微发现自己重新站在了昆仑山西侧的断崖上，手中握着三样道祖所赠之物，怀中归墟轮回鼎微微发烫。
而他的识海中，回荡着道祖最后的问题：
你在穿越前，究竟是谁？
他抬头望向天空，望向那无形的天道大阵，望向大阵之外翻涌的混沌与归墟。
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忽然闪过——
那是一片火海。
火海中，一个青衣道人手持一尊鼎，背对着一扇正在开启的青铜巨门。
道人回头，看向玄微。
那张脸，与玄微有七分相似。
而道人手中的鼎，与归墟轮回鼎一模一样。
道人张口，说了三个字。
这一次，玄微听清了。
他说的是：
“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