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踏出归墟的刹那,洪荒的气息扑面而来。
但与记忆中不同,这气息中混杂着浓烈的血腥、煞气、以及……衰败的死气。
他站在东海之滨的荒岛上,举目四望,心沉入谷底。
天空不再蔚蓝,而是笼罩着一层紫黑色的“劫云”,云中隐约可见巨大的魔神虚影游弋。海面上漂浮着无数尸体,有人族士兵,有妖兵魔卒,也有仙人的残骸,血液将海水染成暗红。
极目远眺,西方天际有冲天的烽火,那里是……牧野。
“已经开战了么?”玄微掐指一算,脸色骤变,“不好,我闭关这十年,洪荒竟已过去千年!牧野之战已到终局!”
他顾不得稳固修为,立刻化作一道混沌流光,朝着牧野方向疾驰而去。
沿途所见,触目惊心。
昔日繁华的城镇化为废墟,田野荒芜,白骨露于野。偶尔有幸存的人族百姓在废墟中挣扎求生,他们面黄肌瘦,眼中满是麻木与绝望。
更可怕的是,玄微看到一些村庄被诡异的紫黑色雾气笼罩,雾气中隐约可见扭曲的人影在蠕动——那是被归墟魔气侵蚀后,转化成“魔物”的人族。
“帝辛的人道魔道……终究失控了。”玄微心中沉重。
他加快速度,半日后,抵达牧野战场边缘。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牧野平原已化为一片血海炼狱。
战场东西绵延千里,南北纵横八百,地面上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天空中被划分为三个战团:
东侧,是帝辛率领的殷商大军。
九尊巨大的气运金鼎悬浮在空中,呈九宫方位排列,鼎身喷涌着紫金色的人道魔焰。魔焰笼罩下,百万殷商士兵身披黑色重甲,眼中燃烧着诡异的紫火,他们结成一座座杀伐战阵,悍不畏死地冲锋。
帝辛本人端坐于九龙战车之上,周身魔焰滔天,修为赫然已突破至大罗金仙后期!他手中持着一柄漆黑的魔剑,每一剑斩出,都有万千魔影随行,将西岐军的防线撕开一道道口子。
西侧,是姬发统领的西岐联军。
联军上空,悬浮着一卷金光万丈的榜文——封神榜真品!榜文洒下亿万道神光,为联军加持,让他们在魔焰侵蚀下勉强维持战力。
姬发身旁,姜子牙手持打神鞭,不断调动周天星辰之力,与九鼎魔阵抗衡。而联军中,还混杂着阐教十二金仙、西方教罗汉菩萨、乃至一些隐居的散仙大能,他们结成一座座仙道大阵,与殷商魔军厮杀。
但最惨烈的,是战场中央。
那里,有三道通天彻地的魔影正在围攻一座……剑阵。
诛仙剑阵!
剑阵范围只有百里,明显已严重收缩。阵中,四道颜色各异的剑灵虚影艰难维持着剑阵运转,每一次与魔影碰撞,剑灵都会黯淡一分。
而剑阵核心,多宝道人浑身浴血,七窍都在渗血,却依旧咬牙支撑。他身后,龟灵圣母、无当圣母、金灵圣母等截教真传个个带伤,甚至有几位已经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
剑阵外,三道魔神虚影发出狂笑。
正是围攻碧游宫的三大魔神:“毁灭之翼”、“腐朽之源”、“恐惧之主”!
“多宝小儿,诛仙剑阵已破一角,你还能撑多久?”“毁灭之翼”张开遮天蔽日的骨翼,每一次扇动都掀起毁灭风暴。
“通天重伤闭关,无人能救你们。”“腐朽之源”喷吐着紫绿色的腐朽气息,腐蚀着剑阵光幕。
“跪地求饶,本座或可留你们全尸。”“恐惧之主”散发出令人心智崩溃的恐惧波动,不少截教弟子已开始抱头惨叫。
多宝咳出一口黑血,却依然挺直脊梁:“截教弟子……宁死不跪!”
他燃烧本命精血,诛仙四剑灵再次爆发出璀璨剑光,硬生生将三大魔神逼退百丈。
但这只是饮鸩止渴。
玄微看得目眦欲裂。
他正要出手,战场上空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
紧接着,虚空中裂开一道缝隙,一道青衣染血的身影缓缓走出。
通天教主!
但他此刻的状态极差,脸色苍白如纸,胸口有一个碗口大的血洞,洞中不断渗出紫黑色的归墟魔血。他的气息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连维持飞行都显得勉强。
“师尊!”多宝等人惊呼。
“通天,你终于舍得出来了?”“毁灭之翼”狞笑,“怎么,碧游宫守不住了,来给弟子陪葬?”
通天没有理会魔神的嘲讽,他只是看向多宝,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又化为决绝:
“多宝,带师弟师妹们……走。”
“不!”多宝嘶吼,“弟子愿与师尊同生共死!”
“糊涂!”通天厉喝,“截教可以没有通天,但不能断了传承!走!”
他抬手,青萍剑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剑光,强行在三大魔神的包围圈中撕开一道缺口。
“快走!”通天再次咳血,气息又弱三分。
多宝虎目含泪,他知道师尊这是在用命为他们争取生机。
“所有弟子听令!”多宝咬牙,“撤!”
截教众仙悲愤交加,但师命难违,只得化作一道道流光,朝着缺口飞去。
“想走?”“腐朽之源”冷笑,喷出一口腐朽龙息,直扑缺口。
通天挡在龙息前,青萍剑斩落!
轰——!
龙息被斩碎,但通天也被震得倒飞出去,胸口血洞扩大,魔血如泉涌。
“师尊!”多宝想要回身。
“走!”通天嘶吼,声音已带上一丝凄厉。
多宝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只得狠心带着众弟子冲过缺口。
三大魔神想要追击,却被通天一人一剑拦下。
“你们的对手……是贫道。”通天抹去嘴角血迹,眼中燃起最后的光芒。
那光芒,不是求生,而是……赴死。
“师尊——!”远处的玄微看到这一幕,终于忍不住了。
他不再隐藏,周身混沌归墟气息轰然爆发,终始轮回鼎祭出,化作一道灰金色流光,冲入战场!
“谁敢伤吾师?!”
声如惊雷,震得整个战场都为之一静。
帝辛、姬发、姜子牙、十二金仙、三大魔神……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道突然出现的身影。
多宝和截教弟子也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方向。
“小师弟?!”多宝失声。
玄微落在通天身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师尊,一股精纯的混沌生机渡入他体内,暂时稳住了伤势。
“弟子来晚了。”玄微声音哽咽。
通天看着他,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化为欣慰:“大罗巅峰……好,好,你没有让贫道失望。”
他拍了拍玄微的肩膀:“不过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走,跟你师兄一起走。”
“师尊,这次该弟子保护你了。”玄微摇头,转身看向三大魔神。
他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令魔神都心悸的寒意:
“三位,欺负一个重伤的圣人,很有成就感么?”
“毁灭之翼”盯着玄微,忽然笑了:“本座认得你,那个身怀归墟道种的小家伙。怎么,在归墟躲了千年,终于敢出来了?”
“不过正好。”腐朽之源接口,“把你和通天一起收拾了,省得麻烦。”
三大魔神同时出手!
毁灭风暴、腐朽龙息、恐惧波动,三道足以重创准圣的攻击,朝着玄微与通天轰然落下!
玄微不闪不避,只是抬手。
终始轮回鼎悬浮于头顶,鼎身“终始轮回”图腾亮起,化作一道灰金色的光幕,将两人护住。
三道攻击撞在光幕上,竟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被光幕吸收、转化,最终化作精纯的轮回灵气,反哺玄微自身!
“什么?!”三大魔神同时色变。
他们的攻击蕴含着归墟魔道的力量,按理说洪荒任何防御都难以完全抵挡,更别说吸收了!
可玄微不但挡住了,还转化成了灵气!
“归墟之力,不是这么用的。”玄微淡淡开口,“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归墟大道。”
他单手结印,终始轮回鼎骤然膨胀,化作千丈巨鼎!
鼎口倒悬,喷涌出灰蒙蒙的“终始轮回真意”,这真意中同时蕴含着新生与终结的奥秘,如同一条跨越生死的长河,朝着三大魔神席卷而去!
三大魔神想要抵挡,却发现自己的魔道在这条长河面前,如同孩童面对大海般无力!
因为玄微的归墟大道,是完整的、循环的、蕴含“终始”真理的大道。而他们的魔道,只是片面追求“终结”的畸形产物。
道之高低,立判!
“不好!”“毁灭之翼”最先察觉危险,想要遁走。
但晚了。
终始轮回长河已将他们淹没。
长河中,三大魔神发出凄厉的哀嚎。他们的魔躯开始崩解、净化,紫黑色的魔气被剥离,露出最本源的“归墟印记”——那是他们作为混沌魔神的根本。
玄微伸手一抓,三枚归墟印记落入手中。
印记中传来魔神最后的咆哮:“玄微!你夺吾本源,归墟主宰不会放过你的!”
“归墟主宰?”玄微冷笑,“祂若敢来,我连祂一起收拾。”
他催动终始轮回鼎,三枚印记被投入鼎中,炼化成三枚“归墟道种”——虽然远不如终始轮回鼎完整,但也蕴含着归墟的部分权柄。
从今往后,这三尊魔神将永远受玄微节制,生死皆在他一念之间。
做完这一切,玄微转身,看向帝辛与姬发两方。
战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刚才那一幕震慑住了。
三大魔神,那可是能与圣人抗衡的存在,竟然被玄微抬手镇压、炼化?
这玄微现在……到底是什么修为?!
帝辛眼中闪过复杂,他收起魔剑,九鼎魔阵也暂时停歇。
姬发那边,姜子牙等人也警惕地望着玄微。
“玄微道友。”帝辛率先开口,“千年不见,你的修为……让朕惊叹。”
玄微看向帝辛,感受着他身上那股混乱的人道魔道气息,摇头道:“陛下,你走错路了。”
“错?”帝辛笑了,笑容中带着苦涩与疯狂,“朕何尝不知这是条险路?但朕有得选么?”
“人族被神权压制数千年,被仙道视为蝼蚁。朕若不借魔道之力,如何与拥有圣人的仙道抗衡?如何为人族争那一线生机?”
他指向西岐联军:“你看他们,阐教十二金仙、西方教罗汉、散仙大能……哪一个不是来瓜分人族气运的?若朕败了,人族将永远沦为仙神的附庸!”
姬发闻言,沉声道:“帝辛,你休要污蔑!西岐伐纣,是为救民于水火,还天下太平!”
“太平?”帝辛大笑,“姬发啊姬发,你以为你赢了之后,人族就能太平了?不,你只会成为仙神新的傀儡,人族将永远活在封神榜的阴影之下!”
“够了。”玄微打断两人,“你们都被蒙蔽了。”
他抬手,终始轮回鼎洒下亿万道光芒,将整个牧野战场笼罩。
光芒中,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那是归墟的真相,是天道大阵的困境,是洪荒即将迎来的终末危机。
“看到了么?”玄微声音传遍战场,“仙神之争、人皇之斗,在这些面前,都微不足道。三十年内,若不能解决归墟侵蚀,整个洪荒都将化为虚无,届时无论人族、仙神、妖魔……一切生灵都将不复存在!”
所有人,包括帝辛和姬发,都惊呆了。
他们没想到,洪荒竟面临着如此恐怖的危机。
“所以,你们还要继续打下去么?”玄微看向两方,“在这最后三十年里,自相残杀,加速洪荒的灭亡?”
帝辛沉默了。
姬发也沉默了。
许久,帝辛缓缓道:“玄微道友,你有办法?”
“有,但需要你们配合。”玄微道,“停止战争,整合洪荒所有力量,共同对抗归墟。我需要以终始轮回鼎为核心,重铸天道大阵,建立新的‘终始轮回秩序’。”
“但这需要时间,需要资源,更需要……所有人放下成见,同心协力。”
他看向帝辛:“陛下,你的人道魔道虽偏,但其中蕴含的人族气运与归墟之力,或许是重铸大阵的关键。”
又看向姬发:“西岐的封神榜虽被仙神利用,但榜文本身有统御神道、稳固秩序的作用,也可作为新秩序的组成部分。”
最后,他看向通天:“师尊,截教的诛仙剑阵,可镇守归墟裂隙。”
通天点头:“截教义不容辞。”
帝辛与姬发对视一眼。
千年仇敌,此刻却面临共同的选择。
“朕……同意停战。”帝辛第一个开口,“但有一个条件:新秩序中,人族必须拥有自主权,不受仙神奴役。”
姬发沉吟片刻,也道:“西岐可以停战,但新秩序必须公平,不能偏袒任何一方。”
玄微点头:“可。具体细节,可再商议。”
就在这时——
九天之上,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钟鸣。
钟声所过之处,时空凝固,万物静止。
一道身着道袍的苍老身影,自虚空缓缓走下。
鸿钧道祖!
但此刻的道祖,状态比通天更差。祂的身体已半透明化,胸口处有一个巨大的窟窿,窟窿中不是血肉,而是翻涌的归墟风暴!
“师尊\/道祖!”通天、元始(从昆仑山赶来)、老子(从首阳山赶来)同时行礼。
西方二圣接引、准提也现身,面色凝重。
鸿钧摆了摆手,目光落在玄微身上,欣慰道:“你做到了……比贫道想象的更快。”
祂看向所有人,声音虚弱却依旧威严:
“洪荒众生听令。”
“自今日起,玄微接替贫道,执掌天道,重铸秩序。”
“凡洪荒生灵,无论仙神人妖,皆需听其号令,共抗归墟。”
“违者……天地共诛!”
话音落下,道祖的身影开始消散。
祂看向玄微,最后传音:
“记住,新秩序的名字……叫‘希望’。”
说完,道祖彻底化作光点,融入天道之中。
祂以身合道亿万载,如今终于……解脱了。
天地间,下起了光雨。
那是圣人的泪,也是……新生的雨。
玄微仰头,任由光雨落在脸上。
他知道,最艰难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