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霁，清晨的阳光洒在银装素裹的汉东省委大院，南方独有的寒意像汩汩暗流，侵袭着每个人的骨头缝。
高育良的家中。
他怔怔的坐在书房，面前摆着一份空白的信纸，旁边是已经拧开笔帽的钢笔。
辞去政法委书记的报告，他要亲自书写，这是他最后的体面。
吴老师端着一杯热茶走进来，看着老高略显疲态的侧脸，轻声问：“决定了？”
“嗯。”高育良轻声回应一句，目光依旧停留在纸上。
“没了政法委，我还是省委副书记，党内的排名和待遇没变。只要人还在这个位置上，就还有机会。”高育良的声音不高，感慨与决绝在嗓子里胶着缠绕。
“真要走到这一步？“吴老师轻声问。
“昨晚和沙瑞金谈了很久。他提到了孟为凡。”
吴老师微微一怔。
高育良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沙瑞金这是在提醒我，上面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便没有我，汉东的天也塌不下来。“
他终于拿起钢笔，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墨迹慢慢晕开。
“这些年，我太在意政法委这个位置了。总觉得掌握了政法系统，就掌握了根本。可现在想来，这何尝不是一种执念？”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吴老师走到他身边，看着纸上渐渐成形的辞职报告四个字。
“赵家的事，总要有个了结。”高育良的笔迹依然沉稳有力。
“与其让别人拿着这件事做文章，不如我们自己动手。断了这条尾巴，反倒能走得轻快些。”
他的笔尖微微一顿：“沙瑞金想要政法委，给他就是。但我要让他知道，这个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祁同伟在公安系统经营这么多年，留下的人脉关系，岂是换个领导就能轻易撼动的？“
吴老师若有所思：“你是要……”
高育良的笔在纸上划过最后一笔，将写好的辞职报告轻轻推到一旁：
“以退为进。辞去政法委书记，我还是省委副书记。只要还在这个位置上，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况且……”
“况且，沙瑞金很快就会明白，汉东这盘棋，不是换掉一个棋子就能下赢的。孟为凡在省政府风生水起，李达康在京州步步为营，田国富在纪委虎视眈眈……他要想坐稳这个位置，迟早还要来找我。”
阳光渐渐移到了他的脸上，那双温和的眼睛里，透露着对汉东这个棋局的掌握。
“政治这门学问，最重要的不是能抓住多少，而是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放手。”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院里的积雪下面，是他用锄头一下下耕出的沃土。
“冬天总要过去的。重要的是，等到春天来时，我们手里还握着什么样的种子。”
…………
与此同时，沙瑞金也在自家书房中，思索着昨晚的谈话。
或者说，沙瑞金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坐在这里。
汉东这个局，太乱了。
盟友不一定是盟友，对手也未必是对手，还有一个随时可能充当裁判的监督员在一旁。
“绝对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沙瑞金喃喃自语。
他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按下内部通话键：“请田国富同志一个小时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田国富很快来到了沙瑞金的办公室，脸上还带着一丝亢奋。他以为沙瑞金这么早叫他来，是要进一步部署对赵家和高育良的攻势。
“沙书记，您找我？是不是关于刘新建案，或者祁同伟的问题……”田国富迫不及待地开口。
沙瑞金抬手打断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国富同志，坐。”
田国富依言坐下，心里却有些打鼓，沙瑞金今天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同。
沙瑞金没有绕圈子，直接说道：“关于赵立春同志及其关联人员的问题，我昨晚和育良同志深入交换了意见。”
田国富精神一振：“哦？高育良他怎么说？是不是还想包庇……”
“育良同志的态度很明确，也很端正。”沙瑞金再次打断他，语气带着跟往常不同的果决。
“他承认对赵瑞龙、刘新建等人的违法行为负有失察之责，并且主动提出，赵家的问题必须严格限定在法律范畴内，依法处理，既不包庇，也不扩大化。他建议省委向上级反映，尽快对赵立春同志的问题依据已查实的情况进行定性，早日结案，消除影响。”
“什么？！”田国富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高育良会这么主动？这不可能！他这是以退为进，是想保他自己！”
沙瑞金冷冷地看着他：“国富同志，注意你的言辞和情绪。育良同志这是顾全大局的表现，难道非要搞得汉东鸡飞狗跳，干部人人自危，才叫彻底清算吗？稳定是压倒一切的任务！”
田国富被沙瑞金突如其来的严厉镇住了，他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敏锐地感觉到，风向变了。
沙瑞金缓和了一下语气，语重心长的说道：“纪委的工作很重要，但必须要把握好度。我们的目的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是维护汉东的政治生态和稳定发展，而不是为了查案而查案，更不是为了满足某些人的私人诉求！”
“私人诉求”四个字，沙瑞金咬得很重。
“沙书记，我们纪委一直都是依法依规办事，一切为了汉东的大局……”田国富急忙表忠心，语气有些慌乱。
沙瑞金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再深究这个话题：“好了，你的工作态度我是知道的。接下来，关于赵家的问题，就按刚才说的思路办。”
“刘新建案，由京州市检察院依法侦办，你们省纪委做好指导和监督，但不要越俎代庖，更不要再搞扩大化筛查。要把精力更多地放到日常监督和制度建设上来。”
沙瑞金的强势，比李达康有过之而不无不及。这般决定这等于直接限制了田国富的权力和后续行动空间。
田国富心里憋屈至极，却不敢反驳，只能讷讷地应道：“是，沙书记，我明白了。”
沙瑞金觉得还是要再震慑一下这个所谓的盟友：“还有，育良同志为了避嫌，已经主动向省委和中央提出，辞去政法委书记的职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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