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亦瑶听到王霞的话，麻木地点了点头。
她现在大脑中满是空白，什么东西都想不起来。
王霞站起身，拿起一件干净的警用大衣，轻轻披在何亦瑶瑟瑟发抖的肩上。
“走吧，车在外面。”
去医院的路上，车内一片沉默。
何亦瑶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感觉自己正从其中慢慢剥离出来，坠入永无止境的黑暗当中。
何亦瑶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嗡嗡声，可此时的她却毫无察觉。
到了医院，何亦瑶很配合，全程不吭不声，像一具带有温度的尸体。
这也让法医的鉴定异常顺利。
等待鉴定报告的时候，两人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夜深人静，只剩下她们两人和远处值班护士隐约的脚步声。
王霞看着眼前一脸倔强的女孩，犹豫了片刻，低声开口：
“何同学，我知道你现在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张回执和接下来的法律程序上。你做得对没错，没有白费这些年在学校学习的知识。”
“但……但是，你要有心理准备。这条路可能会比你想像的，要艰难得多。”
何亦瑶猛地抬起头，看向王霞，眼中带着不解和一丝恐慌。
王霞没有回避她的目光，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意味：“有些姓氏和名字……在吕州，很特殊。你来自汉东大学，想必自然听说过那个名字。”
何亦瑶瞳孔瞪大，她脑子像是炸开了一样。
眼前这位女警官，说的名字只会是一个。
现任公安厅厅长，祁同伟！
那个被她视作偶像的男人。
“怎么会……怎么会。”何亦瑶双唇打颤，不停地重复。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何亦瑶的手背，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反而轻声讲起办案程序。
“立案，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侦查、取证、移送检察院、起诉……每一个环节，都可能遇到意想不到的阻力。”
“为……为什么？”何亦瑶的声音干涩沙哑。
“法律……不是平等的吗？”
王霞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法律条文是死的，但执行它的人是活的。”
“你懂法律，这是你的优势，同时这也是你的短板。”
“你可能还不明白，有些人，比你更懂得如何利用规则，甚至还叫嚣着，法律条文的解释权都在他们手中。”
王霞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本该前途无量的少女，胸口的郁结愈发堵涨。
“何同学，我不怕告诉你。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王霞的目光投向走廊尽头，回忆起某些不堪的往事。
“祁家村……那个地方出来的人，在吕州，尤其是下面一些县区，名声很不好。仗着上面有人，横行乡里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转回头，眼底里透露出一丝悲悯：
“类似你这样的事情，这些年，断断续续，我不是没听说过。有报案的，也有忍气吞声的。但最后……大多都不了了之。”
“因为有人打了招呼，层层关系网织在那里，很多人觉得，为一个普通老百姓，去得罪那样一个庞然大物，不值得！这就是吕州乃至整个汉东的潜规则！”
王霞的每一句话，都在不断冲刷着她对法律的信仰。
祁同伟……那个她在课堂上听老师讲过无数次英雄事迹的人物，那个她曾视为偶像，还亲切与她交谈的男人……
他的家族，他的势力范围，竟然是这样一片藏污纳垢、践踏法律与公义的土地！
她一直仰望的光，背后竟是如此的肮脏！
“不……不会的……祁厅长他……”何亦瑶下意识地喃喃，还想为那个崩塌的偶像寻找一丝借口。
但王霞那确信无比眼神，让何亦瑶的最后一丝幻想击的粉碎。
口袋里的手机，又在这个时候响起。
何亦瑶拿起那个屏幕已经碎出无数裂纹的手机，来电显示，孟余安。
女孩原本已经绝望的神情，又出现一丝慌乱。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家里人？”王霞关切的问道。
何亦瑶用力地摇了摇头，说不出话。
她不能让孟余安知道！绝对不能！
她无法想象孟余安知道后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她。是同情？怜悯？还是……嫌弃？她仅存的自尊心，无法承受那种目光。
而且，王霞警官说的事情太过可怕，以孟余安的性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她不能把孟余安拖进这个泥潭。
在电话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秒，何亦瑶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剧烈的疼痛让她的情绪暂时平复下来。
她划开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极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喂，孟余安？”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孟余安声音：“何亦瑶，你回到宿舍了吗？礼物挑得怎么样？”
孟余安没有询问她屡次不接电话的原因，只觉得她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
听到他熟悉而关切的声音，何亦瑶的鼻子猛地一酸，眼泪几乎又要夺眶而出。
她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嗯……回了，刚才手机没电了，在充电。礼物买好了，一条丝巾，我觉得阿姨应该会喜欢。”她试图将话题引向轻松的方向。
孟余安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你声音怎么了？好像有点哑？是不是逛街累着了，还是着凉了？”
“没……没什么，”何亦瑶赶紧解释道。
“可能就是有点累，嗓子不太舒服，喝点水就好了。”
她顿了顿，生怕他再追问，主动说道：“你回到京州了吗？叔叔那边都还好吧？”
她成功地将话题引开了。孟余安果然被带偏，回答道：“嗯，刚到家。挺好的，我妈过两天就过来。”
他又叮嘱了几句：“那你早点休息，多喝热水，别太累了。”
孟余安想了想，又补充道：“礼物的事情，我妈不会在意的，你有这份心她就很高兴了。”
“嗯，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何亦瑶依旧努力维持着自己的语气。
“好，那先这样，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拜拜。”
电话挂断的瞬间，何亦瑶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虚脱般地靠在墙壁上。
她成功地瞒过去了，但内心却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
她亲手将可能唯一的温暖推开了。
王霞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了然。她没有点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她站起身：“鉴定报告应该快出来了，我去看看。你再坐一会儿。”
何亦瑶麻木地点点头。她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屏幕裂纹中映出自己泪痕交错的脸。
她的世界，怎么突然就这样子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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