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座私人植物园内。孟余安独自站在暖房的玻璃穹顶下,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出神。
暖房内热带植物郁郁葱葱,与窗外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两个世界。
他抬手轻轻摩挲着一株蝴蝶兰的花瓣,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从汉东回来后,他始终无法摆脱那个梦魇。
何亦瑶从市公安局大楼坠落的画面,总在夜深人静时闯入他的梦境。那抹刺目的血色,那双绝望的眼睛,还有她手中紧紧攥着的那条丝巾。
每一个细节,就像在他眼前发生的一样。
“余安。”
一个轻柔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将他从回忆中惊醒。
他转身,看见彤彤姐披着件白色羊绒大衣站在花架旁,脖颈间系着条淡粉色的围巾。
“彤彤姐。”他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
几年不见,她褪去了些许青涩,多了几分优雅从容。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里,此刻却带着几分他读不懂的情绪。
暖房里的空气温热湿润,弥漫着兰花的幽香。
她在对面的藤椅上坐下,大衣顺势滑落,露出里面藕荷色的针织长裙。这个颜色很衬她,孟余安不由自主地想。
就像多年前那个夏天,她穿着同样颜色的连衣裙,在北海的荷塘边对他回眸一笑。
“听说你前段时间在汉东经历了不少事……”彤彤姐看着孟余安说道。
孟余安敏锐地捕捉到她语气中的试探。
何亦瑶的事,果然传到了她耳中。他几乎可以想象,那些世家子弟在茶余饭后,是如何绘声绘色地描述这段“风流韵事”的。
“一个无辜的女孩。”他声音低沉,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丛文竹上。
“出事前我还跟她打电话,可她却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彤彤的指尖微微收紧,丝巾在她手中皱成一团:“我听说……这件事背后很复杂。”
孟余安抬眼,直视着她:“是啊。汉东的一些人,良心真的是被狗吃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可攥紧的拳头却泄露了内心的波澜。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权贵,还有那个该死的祁承宇……每每想到这些,他都觉得胸口堵得发慌。
暖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水珠从叶片上滑落,滴答作响,像是在为这段对话打着节拍。
“你还记得吗?”彤彤姐突然转移话题,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回忆一个遥远的梦。
“小时候你总爱跟在我后面,说要保护我。”
孟余安唇角露出一丝笑意:“记得。有一次你被胡同里的野猫吓到,我还被挠了一爪子。”
他挽起袖子,小臂上那道浅白色的疤痕依然可见。彤彤的目光柔软下来,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那道疤痕,却在半空中停住,转而裹了裹自己的围巾。
“其实……”她轻声说,目光飘向远处的一株鹤望兰,“我一直很佩服你。明明可以安安稳稳地留在京城,偏要去汉东从头开始。”
“我不想永远活在父亲的影子里。”他的目光掠过她颈间的丝巾,“而且……有些路总要自己走。”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什么,彤彤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站起身,走到一株盛放的兰花前,指尖轻轻拂过花瓣。
“我听说那个女孩……何亦瑶,她很喜欢兰花。”她突然说,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暖房里的水声淹没。
孟余安怔住了。他没想到彤彤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更没想到她连这样的细节都知道。
“是……”他艰难地开口。
“她宿舍的窗台上就摆着一盆蝴蝶兰。”
彤彤转过身,目光复杂地望着他:“你和她……”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孟余安打断她,语气有些急促,“她是个很努力的女孩子,本来应该有很好的未来。”
暖房里再次陷入沉默。这一次,连水滴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我相信你。”良久,彤彤轻声说。这三个字像是一阵暖流,缓缓淌过孟余安的心间。
她走回藤椅前,却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他面前,微微俯身。
“余安,你知道吗?在这个圈子里,很多时候我们都身不由己。但是……”她顿了顿,目光坚定地望着他。
“我始终相信,你还是小时候那个会为了保护别人而受伤的男孩。”
孟余安的心猛地一跳。他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他看到了理解,看到了信任,还看到了某种他不敢深究的情愫。
“彤彤姐……”他喃喃道,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暖房外传来脚步声,两人默契地停止了这个话题。
“爷爷很关心孟叔叔。”她压低声音,语气变得正式起来,“他常说,孟叔叔是他最看好的晚辈。”
这话里的深意,两人都心知肚明。彤彤姐爷爷的态度,往往决定着很多事情的走向。
在这个敏感的时刻,这句话无疑是一剂强心针。
“替我谢谢爷爷的挂念。”孟余安郑重地说。
她点点头,转身时丝巾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走到门口,她突然回头,目光在他脸上流转:
“余安,无论发生什么……你要好好的。”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花架尽头,孟余安缓缓握紧手掌。
他在暖房里又站了很久,直到夕阳西斜,给满园的花草镀上一层金边。那个系着淡粉色丝巾的身影,和另一个永远停留在青春年华的女孩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交替浮现。
暖房外,雪花又开始飘落。这个新年,注定不会平静。但此刻,他的心中却莫名地安定下来。也许,这就是彤彤那句话的力量——无论前路如何,总还有人相信他,总还有人在默默关注着他。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株蝴蝶兰,转身走出暖房。寒风吹来,他却感觉不到冷,因为心中还留存着方才那一抹温暖的触感,和那句轻轻的“我相信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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