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松开确认键，指尖在控制台边缘敲了两下。系统界面刚切换回主面板，他顺手点开产业化运行总览——这是他从不跳过的动作，就像吃饭前要看一眼碗干不干净。
屏幕左侧滚动着七块实时数据流，云南基地的进度条已经顶到头，红色字体标着“产能利用率92%”。他目光往右一扫，广西、贵州、川南三地的数值还卡在40%出头，像三根没烧旺的炭火。林峰把这几个区域的标签拖到同一行，对比窗口自动弹出。设备投放量差了2.8倍，技术人员派驻数差3倍，连地方政府配套补贴的实际到账率都低了将近四成。
“同样的项目，同样的审批流程，”他对着空气说，其实是在等技术组的人听见，“怎么搞出两个世界？”
工程师小跑过来，看了眼屏幕：“林总，这些地方山路多，物流成本高，我们优先保障主干道沿线……”
“我问的是资源分配，不是运输费。”林峰截住话头，调出资金流转图谱，“你告诉我，为什么云南一个县能拿到三台量子校准仪，而贵州两个基地共用一台老旧的民用级终端？它连缅甸那边的区块链微电网都接不上。”
对方没吭声。后台数据一拉，问题更明显：同级别基地，审批时间相差最长有十八天，设备到位周期有的快如闪电，有的卡在海关超过一个月。林峰点开其中一条延迟记录，发现报关单上的申报品类写着“农业传感器”，实际清单里却有两块神经接入模块。
“这些东西去哪儿了？”他问。
“可能……被临时调去了仰光项目？”工程师试探着答。
“调走要有记录。查不到记录，就是失踪。”林峰手指划过屏幕，把七大数据源全甩进分析池：财政拨款、设备清单、人力调度、地方协作评分、技术适配等级、物流登记、政策落地时效。系统提示需要标准化处理，他直接授权越级权限，强制合并字段格式。
二十分钟后，热力图生成。画面中央一片深红，从昆明辐射到南宁，再沿铁路线延伸至湛江，像一条烧红的铁链。而西南腹地大片区域呈灰蓝色，尤其是黔东南和滇西北交界带，几乎没被点亮。
“资源全挤在能出政绩的地方。”林峰低声说。
财务总监这时候进来，手里端着杯咖啡：“林总，刚开完会。有几个区域负责人提意见，说咱们现在搞‘效率优先’，不该平均主义。”
“谁说我要搞平均主义了？”林峰抬头，“我是要搞系统稳定。你去看看第381章的评估结论——整体效率受最短板制约。我们现在是拿贵州的停滞，给云南的冲刺当燃料？”
对方皱眉：“可商业逻辑就是集中资源打亮点，不然投资人怎么看？”
林峰没回答，而是调出一段旧数据。“还记得缅甸初期吗？仰光基地资源差只有一倍半，结果边境灌溉站一崩，整个区块链水迹追踪系统瘫痪四十小时。那时候我们差点被将军一枪崩了。”他顿了顿，“现在国内的情况更糟。不是敌人动手，是我们自己把腿打断了。”
会议室安静下来。窗外阳光斜照进来，照在控制台一角的佛珠上，那串珠子已经被收进抽屉，此刻只露出半截流苏，在通风口的风里轻轻晃。
林峰转向技术组：“从今天起，所有资源投放必须附带效率追踪码。设备、资金、人员，每一样都要能回溯到具体使用节点。我要知道每一台终端最后装在了哪块田里，给谁用了，效果如何。”
“那地方合作方那边……”
“让他们配合。不配合的，暂停拨款。”他语气平静，“这不是慈善，也不是施舍。我们推的是全国性产业化落地，不是地方形象工程大赛。”
有人小声嘀咕：“可有些地方真用不起来。农民不会操作，培训跟不上……”
“那就补培训。”林峰打断，“设备投下去没人会用，等于扔钱。把AI教学模块内置进终端，开机自动播放本地话版操作指南。再不行，派实习生驻点。我宁可慢一点，也不能让系统出现结构性漏洞。”
他站起身，走到全息沙盘前。三维地图上，那些灰蓝色区域像是被遗忘的孤岛。“你们觉得偏远地区拖后腿，是因为基础差。但在我看来，它们才是检验系统真实能力的试金石。云南跑得再快，只要贵州掉链子，整个项目就得降速。”
财务总监放下杯子：“可这样调整，会影响季度报表。”
“报表可以晚几天出。”林峰看着他，“但系统崩了，就得从头再来。”
话音刚落，系统后台自动弹出一条警报：广西某基地申报的二十台智能农机，实际到货仅七台，其余十三台在物流系统中显示“中转滞留”，已超过七十二小时。林峰点开详情，发现承运公司是一家新入围的第三方服务商，注册地在某县城工业园，法人代表与两家被处罚过的空壳公司存在关联。
“查。”他只说了一个字。
技术组立刻接入地方交通监管平台，调取GpS轨迹。十三台车中有八辆最后停在一处废弃停车场，信号静止超过四十八小时。另外五辆则绕道驶向一个未备案的仓储点。
“不是延误。”林峰冷笑，“是截流。”
他转身下令：“成立临时核查组，直属审计团队牵头，AI分析系统同步建模。绕过常规汇报线，所有数据直报我这里。”
“要不要通知区域负责人？”
“不要。”他摇头，“现在一动，水底的东西全跑了。”
接着他打开系统后台，在任务队列中插入一条高优先级指令：【资源公平性溯源】，并设定三条硬性调查红线——查资金去向、查设备闲置率、查地方反馈延迟率。系统提示需二级权限验证，他直接刷脸通过。
“从今天起，每台设备出厂就带追踪芯片，激活即上链。谁敢私自挪用、转卖、囤积，数据一清二楚。”林峰盯着屏幕，“我不是不相信合作方，但我更信数据。”
有人问：“那之前的缺口怎么办？”
“先补最急的。”他调出康复积分系统的使用记录，“贵州雷山基地上周有四十七个孩子等着用农机积分兑换治疗课程，结果机器停摆三天。这种事，不能再发生。”
他指着地图上那个小小的红点：“给他们优先调配两台备用机，走空运。费用记总部。”
会议结束，人陆续散去。林峰留在原地，把热力图切回动态模式。画面中，资源流动的轨迹像血管，有的粗壮通畅，有的细弱堵塞。他放大黔东南区域，发现最近一次设备更新是在十二天前，此后再无新增投入。
他拿起笔，在平板边缘写下一行字：“效率不该是掩盖失衡的遮羞布。”
然后按下通讯键：“把所有区域的设备使用日志导出来，我要看每一块电池的充电次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