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的手指还停在回车键上，屏幕里的空白页像一张没写完的考卷。他没动，只把手机重新抓起来看了一眼通话记录——研发主管那边还没动静。时间显示晚上七点十二分，公司大楼安静下来，隔壁工区只剩两三个加班的人影晃动。
他直接打开权限日志，调出“Logicore反向学习路径”模块的变更记录。一串操作时间线跳出来，最近一次更新是三天前凌晨一点半，改动人是技术组二级工程师，内容标记为“临时注释清理”。他往下翻，发现这个模块从立项起就没明确过拆解顺序，所有依赖接口都挂着“待定”标签。
这不行。
他切换窗口，拉出国内三家头部仓储系统的落地案例对比表，又把外方上次发来的接口协议并排打开。盯着看了五分钟，他在笔记本上划了三条线：第一条连着智能分拣调度系统，第二条指向动态库存预测模型，第三条落在异常响应自检机制上。
这三个点，能独立运行，也能拼成最小闭环。更重要的是，它们都不依赖外方核心算法的完整授权，前期调试成本低，上线快。
他顺手给研发主管发了条消息：“三点优先级：分拣调度、库存预测、自检机制。按这个顺序排，理由写清楚，今晚十一点前交。”
发完没等回复，直接拨了语音过去。响到第五声才接通。
“林总……我正准备——”
“不用准备。”林峰打断，“你现在就做。不是明天，不是明早，是现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键盘声很快响了起来。
林峰挂了电话，转头调出第435章压降后的设备报价清单。国产替代组件里，视觉识别摄像头和无线传感网关的价格已经砍到原价六成，而且供货周期缩短了八天。他在两项后面打上星号，备注“华东仓首期适配”。
接着打开第437章的技术评估报告，翻到外方推荐算法那一页。模型性能确实强，但要跑起来得先改底层数据结构，光适配开发就得两个月起步。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在方案文档里加了一行新策略：基础功能本地化实现，高级模块预留对接口，分阶段引入。
这样既能控制初期投入，又能避免后期推倒重来。
他继续往下写实施节奏。灰度上线必须卡死节点——第一周完成华东仓环境部署，第二周做压力测试，第三周开始小范围试跑真实订单。其他区域全部保持原系统不动，等稳定性数据达标再逐步铺开。
刚敲完这段，邮箱提示音响起。研发主管发来了修订版材料，标题是《Logicore反向学习路径优先级排序说明》。附件一共三页，第一页列出了三个子系统的拆解顺序，第二页写了技术依赖分析，第三页附了人力与时间预估。
林峰快速扫了一遍，在“异常响应自检机制”的理由栏停住。上面写着：“该模块可复用现有监控架构，仅需新增两个判定逻辑层，预计四十八小时内可完成原型验证。”
他点了下头，把文档拖进主方案文件夹，替换掉原来的空白页。
接下来是风险预案部分。他一条条往下列：
服务器宕机——启用备用集群，十五分钟内切换；
数据不同步——启动双写校验机制，人工介入核对最近三小时流水；
识别误判率超标——自动降级为人工审核模式，同步触发告警通知；
网络中断——本地缓存保留七十二小时操作记录，恢复后自动补传；
关键人员失联——每项任务设Ab角，运维负责人每日签到确认状态。
写完五条，他在末尾加上一句：“所有预案由运维组长签字确认，明早九点前交纸质版。”
眼看方案框架基本成型，他退出编辑模式，生成pdF预览。目录页上，章节清晰排列：
一、技术拆解优先级
二、预算优化与资源调配
三、分阶段实施计划
四、灰度上线流程
五、应急预案附录
总共三十七页。
他往靠背上一靠，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凉透了。窗外天色已经全黑，楼下马路堵得厉害，车灯连成一条缓慢移动的红线。办公室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墙上的电子钟跳到了八点四十分。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他重新打开文档，从头开始逐行检查。翻到第三页时，发现一个细节问题：库存预测模型的数据源标注的是“第三方平台ApI”，但实际上这部分已经在上周完成了私有化部署。他立刻修正，改成“内部订单数据库直连”。
又查到第五页的时间节点表里，“压力测试启动日”写成了“t+14”，但根据当前进度应该是“t+12”。他改了过来，顺手在旁边加了个提醒批注：“所有日期必须与项目管理系统同步。”
第九页的风险预案中，有一条写着“极端天气影响仓库作业”，但他记得公司所有合作仓都配备了室内装卸区，这条属于冗余项。他删掉，换成了“突发性电力波动导致边缘节点离线”。
改到第二十一处细节时，手机震了一下。法务部发来消息：“您要求的运维责任确认书模板已准备好，是否现在发送给相关负责人？”
林峰回了个“发”，继续往下看。
整份方案越往后，越需要抠细节。比如第十三页提到的“每日系统健康报告”，原本设定早上七点推送，但考虑到值班人员交接时间，他改成八点更合理。还有第二十五页的培训安排，原计划集中培训两天，但他知道一线操作员很难脱岗这么久，于是拆成四个晚上，每次一小时。
最后他停在附录页。应急预案的五类故障场景都已经写清楚，但缺少责任人名单。他打开组织架构图，把每个应对小组的牵头人名字填进去。运维组长、技术支持主管、数据工程师、网络管理员、备份系统负责人，五个名字一一落位。
做完这些，他点开录音笔里昨天走访客户时记下的几条反馈。有个小物流公司老板说：“你们那个查货功能藏得太深，我们师傅年纪大，点三次都找不到。”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记下了这句话，现在正好用上。
他在方案第十六页加了一条优化项：“简化前端操作路径，将‘货物位置查询’设为首页快捷入口，支持一键直达。”
全部修改完成后，他再次生成pdF，页码变成了三十九。右上角显示最后一次保存时间：晚上九点四十五分。
两分钟后，打印机传出轻响。他走过去取回纸本，翻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放在会议桌主座前方。电子版同步上传至集团项目管理系统，文件名标为“物流升级方案_V1.0_待执行”。
他回到座位，关掉所有窗口。屏幕暗下去之前，最后停留的画面是任务栏里的待办清单。
其中一项刚刚被打上勾——“升级方案定稿”。
他没起身，也没关灯。椅子往前挪了半尺，右手搭在键盘边缘，左手垂在身侧。窗外城市依旧喧嚣，远处高架桥上的车流灯光划出一道道流动的轨迹。
电脑屏幕彻底黑下的一瞬，映出他静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