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城魔法学院深处,一间终日不见阳光的办公室内,空气弥漫着陈年羊皮纸与药草混合的腐朽气味。莫里斯·寒霜——那位被称作“灰袍”的老法师——正枯坐在宽大的橡木书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布满裂纹的冰晶。双眼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焦虑与算计。
自二皇子莱昂纳德倒台,血荆棘伯爵失去靠山后,他们这些依附于二皇子派系的势力便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翡翠城虽名义上还在艾瑟·翠星手中,但实际权力早已被他和罗德·血荆棘联手瓜分近半。城防军、税务司、魔法学院……处处都有他们的影子。然而,艾瑟这个老狐狸,远比他们想象的要狡猾得多。他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总能利用城主身份的便利、对底层官员的恩惠以及对魔法阵的掌控,在看似密不透风的包围网中寻得一丝缝隙,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让他们始终无法彻底掌控这座富庶的城市。
这种不上不下的日子,如同钝刀子割肉,让莫里斯寝食难安。他深知,没有强大的外部靠山,仅凭他和罗德,迟早会被艾瑟一点点蚕食殆尽。而王都教会特使团和圣光骑士团的到来,无疑是一根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
“圣光教会……”莫里斯低声呢喃,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这是比二皇子更粗壮、更稳固的大腿!只要能攀上这棵大树,什么艾瑟,什么翡翠城,都不过是囊中之物!当巴顿队长私下召见他们,透露此行目标竟是追捕张灵枢、艾莉森王妃等帝国通缉要犯时,莫里斯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张灵枢!那个该死的东方异端!”罗德此刻正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步,猩红的法师袍下摆带起一阵热风。他猛地停下脚步,一拳砸在厚重的书架上,震得几本古籍簌簌落下,“上次在绿龙袭城时,若不是那个该死的维尔萨斯突然搅局,再加上圣光教会那帮废物牧师拖后腿,老子早就把他烧成灰了!哪里轮得到他今天还在外面蹦跶?!”
罗德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因激动而扭曲,眼中燃烧着刻骨的恨意与不甘。他至今仍认为,上次围杀张灵枢失败,完全是运气使然,是队友无能!他堂堂六级巅峰火系法师,怎么可能败给一个东方术士?这次,有教会特使团撑腰,有巴顿队长亲自坐镇,他一定要亲手了结这段耻辱!
“除掉张灵枢等人,是必然的。”莫里斯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如同毒蛇吐信,“他们是教会和王都点名要犯,擒获他们,便是我们献给圣光最好的投名状。”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闪烁着更加阴冷的光芒,“但……这还不够。”
罗德皱眉看向他:“不够?什么意思?”
“艾瑟·翠星!”莫里斯一字一顿,眼中寒光乍现,“他才是翡翠城真正的毒瘤!是阻碍我们彻底掌控这座城市的最后一道屏障!他与张灵枢等人勾结,窝藏帝国重犯,这本身就是死罪!若我们能借这次机会,在‘围捕叛逆’的过程中,让艾瑟‘不幸’被张灵枢击杀,或者‘意外’被魔法余波波及……那么,翡翠城将彻底落入我们手中!届时,有教会和王都的支持,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罗德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更加贪婪和凶残的光芒:“好!好一个一石二鸟!老狐狸,还是你狠!”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仿佛已经看到艾瑟倒在血泊中,自己坐上城主宝座的场景。
两人一拍即合,立刻向巴顿队长表达了“全力配合,誓死效忠”的决心。巴顿对他们的“识时务”颇为满意,承诺一旦发现张灵枢等人踪迹,会立刻通知他们参与围捕,共享功劳。
于是,这几日,罗德和莫里斯如同两头蛰伏的饿狼,一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一边焦灼地等待着巴顿的消息。罗德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就要派人去驿馆打听,脾气暴躁得如同随时会喷发的火山。莫里斯则显得沉稳许多,但那双浑浊眼眸深处闪烁的幽光,却比罗德更加危险。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第三天的黄昏时分,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寂静。
“谁?!”罗德猛地站起,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门被推开,一个身着制式圣殿骑士铠甲、面甲遮住大半张脸的身影站在门口。铠甲上沾染着些许尘土和草屑,呼吸略显急促,似乎刚刚经历了一番奔波。
“罗德大人!莫里斯大人!”骑士的声音透过面甲传来,带着一丝急切,“巴顿队长急令!目标踪迹已现!就在城南废弃的旧矿场区域!对方负隅顽抗,我方人手一时难以拿下!队长命二位大人速速率领精锐前往支援!务必在日落前将其合围擒获!”
“找到了?!”罗德狂喜,眼中瞬间燃起熊熊火焰,“哈哈哈!张灵枢!你终于落到老子手里了!”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火焰法杖,迫不及待地就要往外冲,“来人!集合所有护卫!跟我走!”
“等等!”莫里斯冰冷的声音如同兜头浇下的一盆冷水,让罗德瞬间僵在原地。
老法师缓缓站起身,浑浊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那名传令骑士身上,带着审视一切的穿透力:“这位骑士……看着面生得很。老夫记得,这几日负责传讯的,似乎是卡洛斯副官手下的约翰骑士?”
骑士的身体似乎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沉声道:“回禀莫里斯大人,约翰骑士在之前的搜索行动中受了轻伤,正在驿馆休养。属下是临时被队长指派来传令的。”
“哦?”莫里斯缓步上前,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骑士铠甲肩甲上的圣光徽记,“巴顿队长行事向来谨慎,围捕如此重要的目标,为何只派你一人前来?而且……城南旧矿场?那里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张灵枢等人为何会选择在那里藏身?”
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目光如同毒蛇般紧紧锁住骑士面甲下露出的那双眼睛。
骑士似乎被问住了,沉默了片刻,才硬着头皮回答:“属下……属下只是奉命传令,具体缘由并不清楚。队长说情况紧急,目标狡猾,随时可能逃脱,请二位大人务必立刻动身!至于人手……队长已亲自带人封锁了主要出口,只等二位大人率部从侧翼包抄,便可一举成擒!”
莫里斯盯着骑士看了足足三息,浑浊的眼珠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最终,他缓缓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原来如此。倒是老夫多虑了。巴顿队长思虑周全。”
他转向罗德,微微颔首:“罗德大人,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吧。莫要让队长久等,更莫要让那些叛逆……再有机会逃脱!”
罗德早已等得不耐烦,闻言立刻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走!”他一把推开挡路的骑士,大步流星地冲出门去。
莫里斯跟在后面,经过那名骑士身边时,眼眸深处,一丝冰冷的寒光一闪而逝。他不再多言,只是拄着那根缠绕着暗绿藤蔓的法杖,步履沉稳地跟了上去。那名骑士也立刻转身,快步走在前面引路。
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学院冰冷的石廊上,如同三道投向深渊的阴影。一张精心编织的猎杀之网,正悄然张开。只是,谁是猎人,谁是猎物,此刻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