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呈现在张灵枢与阿骨打眼前的,是一个远比通道更加宏伟、庄严肃穆的圆形石厅。厅壁并非简单的岩石,而是由一种深紫色的、带着天然星点荧光的特殊矿石整体雕琢而成,散发出淡淡的凉意和微弱的能量波动,显然有静心凝神、隔绝窥探的效用。 穹顶高悬,其上镶嵌着无数散发柔和白光的巨大萤石,如同地底的星空,将厅内照得纤毫毕现。
大厅四周并非空无一物,而是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些石台,上面陈列着一些缩小比例的建筑模型、极其复杂的机械构件、以及几件散发着古老而强大气息的武器铠甲,如同一个微缩的荣耀博物馆,无声地诉说着这个部落的历史与技艺。 大厅中央,一座巨大的、仿佛天然生成的石质王座之上,端坐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极其年长的矮人老者。他的胡须如同银白色的瀑布,浓密而卷曲,几乎要垂落至石座下的地面,须辫中编织着古老的金属符牌和经过打磨的奇异兽牙,随着他沉稳的呼吸微微晃动。岁月的刻痕深深烙印在他的脸庞与额头上,如同风蚀的岩层。然而,与这垂暮外表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他那依旧虬结如古树根、将宽松的亚麻长袍撑起惊人轮廓的魁梧身躯,以及那双从浓密白眉下投射出的、如同熔炉核心般灼热、锐利且充满力量感的眼睛。他仅仅是坐在那里,便自然流露出一股如山岳般沉凝、如炽铁般灼热的磅礴气势,毫无寻常老者应有的衰败之感,反而像是一柄经过千锤百炼、藏于古鞘之中的神兵,锋芒内敛却令人心悸。
大长老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进门的二人。在气息渊深如海的张灵枢身上停留一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与审视,随即,便牢牢定格在了阿骨打肩上那柄暗金色泽、流淌着隐晦血煞之气的“裂地者”战斧之上。
他并未立刻询问来意,而是抬起一只布满老茧却异常宽厚稳定的手,指向那战斧,声音苍老却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见猎心喜的灼热:“远来的客人,你肩上那柄战斧……气息非凡。其形狂放不羁,其势却暗合某种古老的杀戮道韵,更难得的是,灵性内蕴,竟似有自我呼吸,绝非死物。 可否,让老朽一观?”
阿骨打愣了一下,他心思直率,见这老矮人气势不凡,又直接点明要看他的宝贝斧子,非但没有警惕,反而生出一种遇到知音般的豪爽。他咧嘴一笑,也没多想,应声道:“嘿,老长老好眼力!看好了!”说罢,竟毫不迟疑地单臂一扬,那沉重无比的“裂地者”便带着破风声,被他轻描淡写地朝大长老抛了过去。
这一抛看似随意,实则蕴含的力道足以让寻常壮汉骨断筋折。然而,那大长老只是微微抬眼,枯瘦却稳如磐石的手掌随意一探,便精准无比、举重若轻地将呼啸而来的战斧接在手中,手臂甚至没有丝毫晃动!
“好!”大长老低喝一声,也不知是赞斧头还是赞阿骨打的爽快。他双手托住战斧,并未立刻细看,而是先闭目凝神,一双布满厚茧的手掌缓缓从斧刃抚至斧柄末端,仿佛在感受其内部流淌的能量脉络与沉睡的战魂。 片刻后,他猛地睁开双眼,原本沉静如古井的眼神瞬间爆发出惊人的神采,如同最顶尖的工匠遇到了绝世良材。他粗壮的手指如同拥有生命般,细致地抚过冰冷的暗金斧刃、厚重的斧背、以及那布满玄奥星辰与血战符文的斧身,时而屈指用特定关节轻轻弹击不同部位,侧耳倾听斧刃发出的、常人难以分辨细微差异的清越嗡鸣,时而凑近细看材质纹理,甚至从怀中摸出一枚打磨得极其光滑的深色水晶薄片,透过它观察斧面在不同角度光线下折射出的、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微妙色彩渐变,以此判断材料的融合纯度与内部应力分布。 他的鼻翼甚至微微抽动,仿佛在嗅闻锻造时残留的火焰气息。
“唔…熔火核金,纯度极高,几乎剔除了所有狂暴杂质,只留下最纯粹的‘爆裂’与‘破法’特性,妙!”他喃喃自语,指尖划过一处斧刃上的天然云纹,“暗星沉铁,取自星核深处,沉重、坚韧,自带一丝星辰引力,能稳定并增幅挥砍轨迹,好东西!”
片刻之后,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精光四射,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赞叹与一丝难以掩饰的羡慕:“好家伙!暗星沉铁为骨,熔火核金为锋,竟然……竟然还熔入了如此分量的先天金精!奢侈!真是极致的奢侈!如此多属性迥异、极难相容的顶级灵材,竟能完美熔炼一体,浑然天成,没有丝毫排斥滞碍!锻造此斧所用的火焰,绝非凡火,其性至纯至烈,蕴有一丝……造化之意?还有这斧身铭刻的阵法符文,古老而强大,引动星辰杀伐之势,刚猛无俦却又暗含变化,老夫竟从未见过!妙!妙啊!真乃绝世凶兵,亦是传承之宝!”
他的评价精准无比,几乎将张灵枢重炼此斧的核心奥秘说了个八九不离十。然而,赞叹过后,他眉头又微微蹙起,手指点向斧刃与斧身连接处的几个细微节点,语气带上了一丝遗憾和属于顶尖宗师的挑剔:“可惜……可惜啊!淬炼融合之时,火候掌控已是登峰造极,但最终的‘凝锋定魄’一步,似乎操之过急,或是心神有所旁骛,差了一丝‘百炼归一无漏’的圆满意韵。你看此处能量流转,至此稍有凝涩,未能彻底圆融贯通,如同江河入海前最后一道未能完全冲开的沙洲,虽不影响大势,却终究未能臻至完美无瑕的化境。 若是能辅以我矮人一脉世代相传的‘千叠百锻混沌法’,引地心真火反复锻打,将最后一丝杂质与不谐彻底逼出,令其灵性彻底贯通无碍,此斧之威能,至少还能再增三成!可惜,着实可惜!”
他这番评点,如同大师论画,字字珠玑,切中要害。连张灵枢闻言,眼中都不由闪过一丝讶异与深思,暗自佩服这老矮人在锻造之道上的恐怖造诣。
大长老说完,似乎已将心中见解倾吐完毕,再无留恋。手臂一挥,那沉重的“裂地者”便又平稳地飞回阿骨打手中,仿佛只是递还一件寻常物事。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坐直身体,那双灼灼的目光再次落在张灵枢与阿骨打身上,之前的狂热与惋惜尽数收敛,恢复了最初的沉静与威严,缓缓开口道:
“好了。斧,是好斧。人,看来也非奸恶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