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鲁姆大长老依旧愤愤不平,铜须大师也面露忧色,但张灵枢对这个结果并未感到意外。他神色平静地向莫里斯大祭司微微颔首,便与阿骨打一同离开了气氛凝重的议事石厅。
回到安排的客舍,阿骨打仍旧怒气未消,一拳砸在坚硬的石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娘的!那群黑岩部落的矮子,简直是一群睁眼瞎!好心当成驴肝肺!还有那大祭司,说话弯弯绕绕,分明也是不信咱们!兄弟,这口气俺老阿可咽不下去!”
张灵枢拂袖坐下,自行斟了一杯矮人特有的、带着淡淡矿石气息的醇茶,语气淡然:“阿骨打大哥,稍安勿躁。我等是外族,初来乍到,所言之事实在过于惊世骇俗。他们信也罢,不信也罢,于我等而言,并无本质区别。”
他轻啜一口茶水,继续道:“黑岩部落的挑衅与污蔑,不过是狭隘之见,更无需放在心上。眼下最关键之事,唯有‘世界之眼’。只要莫里斯大祭司仍遵守承诺,十日后允我们使用此物寻找苏塔下落,其他枝节,皆可暂时搁置。”
阿骨打喘了几口粗气,见张灵枢如此镇定,也只好强行压下火气,嘟囔道:“行,兄弟你说得对!只要能找到苏塔妹子,俺忍了!”
接下来的几日,张灵枢果然不再出门。此举原因有二:其一,他身为人类,在这座几乎与世隔绝的矮人都城中实在太过醒目,无论走到何处,都会引来无数好奇、探究乃至戒备的目光。他本性喜静,不喜这种被人当作稀罕物般围观的氛围,索性闭门不出,落得清静。阿骨打倒是耐不住寂寞,偶尔还会由铜须大师陪着,去演武场活动筋骨,或品尝矮人酿造的各种烈酒。
其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张灵枢清晰地感觉到,封印在识海深处的虚空魔王莫拉格,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静室之内,张灵枢盘膝而坐,双眸微闭。识海之中,那由星辰锁链与道纹构筑的封印光幕,正泛起一阵阵细微的涟漪。一股冰冷、死寂、充满了“虚无”意味的意志,如同潜藏在深海下的暗流,不断冲击着封印的壁垒。
起初,那冲击带着一种异样的虚弱与哀婉。“放我出去……求求你……这永恒的囚禁……比彻底的湮灭更加痛苦……”莫拉格的意念不再充满暴戾,反而像是一个受尽折磨的灵魂在哀嚎,“虚空……本是自由……为何要承受这枷锁……我愿意臣服……签订最苛刻的灵魂契约……只求一丝喘息的机会……”那声音凄切动人,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悔恨与对“存在”的渴望,若是心志不坚者,恐怕真会生出一丝怜悯。
张灵枢道心坚如磐石,对此等哀告置若罔闻,只是默默运转元婴之力,星辰锁链光华流转,将封印加固得更加牢不可破。
见软语哀求无效,莫拉格的意志陡然一变,瞬间变得尖锐而恶毒,充满了歇斯底里的威胁:“愚蠢!顽固!你以为你能永远困住我吗?待你心神耗尽,或是遭遇强敌之时,便是本王破封之日!届时,我不仅要吞噬你的神魂,还要将你所珍视的一切,你那个叫苏塔的同伴,还有这座矮人城市的所有灵魂,都拖入永恒的虚无!让你亲眼见证,何为真正的绝望!”冰冷的杀意如同亿万根冰针,疯狂刺向张灵霄的道心,试图激发他的恐惧与焦虑。
张灵枢依旧不为所动,心神守一,如同暴风雨中岿然不动的礁石,将那些恶毒的诅咒与威胁尽数隔绝在外。
突然,莫拉格的意念又是一变,带上了一种诡异的蛊惑与洞察:“呵呵呵……张灵枢,你如此急切地想用那‘世界之眼’,是为了寻找那个六眼小魔崽子霍尔德拉斯的下落吧?为了救那个叫苏塔的女娃?”它的声音仿佛带着一丝戏谑,“何必舍近求远?我与那六眼魔王同属深渊一脉,虽道路不同,但彼此之间自有感应。只要你放开一丝封印,让我能稍稍感知外界……或许,我就能为你指出他的方位!这比依靠矮人那笨拙的石头眼睛,要快得多,也准确得多!”
这番话,确实让张灵枢心中微微一动。寻找苏塔是他当前最大的执念,任何可能的方法都值得考虑。莫拉格身为虚空魔王,层次极高,或许真有其特殊手段。那一瞬间,权衡利弊的念头如同水面的涟漪,轻轻荡开。
但下一刻,更强的警惕心便压倒了这一丝动摇。与虎谋皮,焉有其利?莫拉格的狡诈远超六眼魔王,这更可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一旦放开封印,哪怕只是一丝,后果都不堪设想。他立刻收敛心神,将那股诱惑的意念彻底斩断,加固封印的力量反而更加决绝。莫拉格似乎察觉到了他瞬间的动摇,发出了一声混合着得意与嘲弄的冷哼,但随即便被更强的封印之力压制下去。
虽然每次冲击都被牢牢挡住,但那股锲而不舍、并且似乎一次比一次更强的力量,让张灵枢明白,问题远比想象的严重。
“哼……蝼蚁……你的封印……困不住我多久……”莫拉格那混合着亿万哀嚎的冰冷意念,最终化为不甘的低语,渐渐被压制下去。但张灵霄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这莫拉格乃虚无概念化身,极难彻底磨灭。仅凭封印,绝非长久之计。”张灵枢心中暗忖,眉头微蹙,“如今封印松动间隔越来越短,强度却似乎在缓慢增加。照此下去,迟早会压制不住。”
他深知,体内有这样一个定时炸弹,不仅牵扯他大量心神,更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一旦遭遇强敌,他若全力施为,心神激荡之下,难保不会给莫拉格可乘之机,届时内外交困,后果不堪设想。必须尽快找到机会,彻底解决这个麻烦。要么,寻得无上秘法,将其彻底炼化;要么……找到一个万全之策,将其永久放逐或湮灭。
否则,这不仅会影响他营救苏塔,更可能危及自身道基,甚至为这方世界带来一场巨大的灾难。
“还有十日……”张灵枢睁开眼,目光透过客舍的石窗,望向城市中心那能量汇聚的方向,眼神深邃,“但愿这十日,莫要再起波澜。待寻得苏塔,必须优先解决体内这个隐患了。”
静室之内,再次归于沉寂,只有张灵枢周身隐隐流转的星辉,表明他正与体内那恐怖的虚无存在,进行着一场无声却凶险的拉锯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