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修理摊的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机油和尘土混合的陈旧气味。梁少淮靠在斑驳的砖墙边,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烧到了过滤嘴,猩红的火点在他灰暗的瞳孔里明明灭灭。他刚得知步行到下一个镇子需要四五个小时,这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他不能让孟絮絮走那么远,她的脚,她娇气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种折磨。他必须想办法,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引擎熄火后那死寂的嗡鸣声在回荡。
孟絮絮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手里还攥着那把浅色遮阳伞。阳光斜射下来,在她脚边投下短短的影子。她试图将身体挺得更直一些,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仿佛刚才推车时膝盖传来的阵阵刺痛和脚踝处火辣辣的摩擦感都不存在。她不想再给哥哥添麻烦了。他已经够累了,眉头紧锁的样子让她心疼。可就在她悄悄调整重心,想把重心移到另一条腿上时,一个细微的、不自然的停顿还是暴露了她。她的右脚落地时,动作明显滞涩了一下,身体也跟着轻微地晃了晃。
这个微小的动作没能逃过梁少淮的眼睛。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如鹰隼般落在她的脚上。她的鞋帮边缘,有一小片布料被磨出了毛边,而透过薄薄的袜子,能看到脚踝内侧一片刺目的红肿,甚至有细小的血丝渗出。
一股混杂着心疼、自责和暴怒的情绪瞬间冲垮了他强行维持的冷静。他“啪”地一声将烟头扔在地上,用军靴的鞋跟狠狠碾碎,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几步上前,声音低沉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颤抖。
“疼不疼?”
他的问题不是关心,更像是一种质问。他盯着她,眼神锐利,仿佛要穿透她强装的镇定,看穿她所有的逞强。孟絮絮被他看得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摇头否认,可对上他那双掺着灰调的深邃眼睛,里面翻涌的情绪让她说不出谎来。她只是抿着唇,轻轻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却泄露了全部的委屈和隐忍。
“为什么不早说?嗯?非要等到走不动了才让我知道?”
他的声音提高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地上。他蹲下身,不顾她的轻微挣扎,直接抓住她的脚踝。他的手指很稳,触碰却异常轻柔,小心翼翼地避开最红肿的地方。他的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肤下的热度和微微的肿胀。这份细致入微的温柔与他此刻愤怒的表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孟絮絮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心里的酸楚再也抑制不住。
就在这时,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从修理摊深处传来。三个人影从一间昏暗的屋子里走了出来,打破了这片凝固的紧张。为首的是个光头男人,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大的、沾满油污的金链子,三角眼里闪烁着令人不适的淫光。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流里流气的男人,一个叼着烟,另一个穿着脏兮兮的背心,露出手臂上歪歪扭扭的纹身。他们显然是这里的“主人”,或者说,是这片荒芜地带的掠食者。
当他们的目光扫过孟絮絮和夏婼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饿狼看到了鲜肉。光头男的视线肆无忌惮地在孟絮絮身上游走,从她白皙的脸蛋,到纤细的腰肢,再到她被梁少淮握在手中的脚踝,最后停留在她因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上,嘴角咧开一个猥琐的笑容。
“哟,稀客啊。”光头男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沙哑难听,“车子坏了?要不要哥几个帮忙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前逼近一步。他身后的两人也围了上来,呈半圆形将他们包围。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空气中充满了危险的气息。孟絮絮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本能地想往梁少淮身后躲,可脚上的伤让她动弹不得,只能无助地站在原地,脸色变得煞白。
反倒是夏婼,在看到这三个面目可憎的男人后,吓得尖叫了一声。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完全顾不上什么矜持和竞争,转身就朝着最近的、看起来最强大的庇护所——梁少淮——扑了过去。她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整个人都缩在他结实的身体后面,瑟瑟发抖,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鸟。
“淮、淮哥!我怕!”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了梁少淮的手臂。这个举动充满了依赖和求助,她将自己彻底置于他的保护之下,用行动宣告了谁才是此刻最需要他的人。她甚至偷偷从梁少淮的臂弯缝隙里看向孟絮絮,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看,现在是你在害怕,而我能躲进他的怀里。
梁少淮的身体在夏婼扑过来的瞬间僵硬了一下。他能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力道和温度,也能闻到夏婼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但他没有理会她,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三个威胁上。他缓缓站起身,将孟絮絮和夏婼都挡在自己宽阔的后背之后。他松开了孟絮絮的脚踝,却没有去安抚抱着自己的夏婼,而是抬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将孟絮絮拉到了自己身边,让她紧贴着自己的左臂。这个动作无声地划清了界限:他可以利用夏婼作为暂时的缓冲,但真正需要保护的核心,永远是孟絮絮。
光头男显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阴险。他吐掉嘴里的烟头,用脚碾了碾,然后慢悠悠地说道:“小姑娘别怕嘛,我们都是好人。就是看你们大热天的,孤男寡女的,不容易啊。不如这样,我的车就在后面,送你们一程?收点辛苦费就行,不多,五百怎么样?”
“滚。”
梁少淮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冷得像冰。他环抱双臂,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堵不可逾越的墙。他额前凌乱的发梢半遮住眼睛,却遮不住那双瞳孔里逐渐凝聚起来的、野兽般的凶狠光芒。他身上的纹身在烈日下若隐若现,莲花与白虎交织,透着一股混不吝的煞气。他虽然衣着普通,但那股从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狠劲和此刻全神戒备的姿态,形成了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场。
光头男被他这股气势震得后退了半步,但看到对方只有一个人,而且还要护着两个累赘,胆子又壮了起来。他狞笑着:“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帮我劝劝这位大哥!”他身后的两人立刻撸起了袖子,露出精壮的手臂,一步步逼了上来。一场冲突眼看就要爆发。梁少淮的肌肉绷紧,右手悄然滑向裤兜,那里藏着他的打火机,必要时可以成为一件凶器。他计算着距离,准备以最快的速度放倒第一个冲上来的人。为了保护身后的孟絮絮,他不惜一切代价。
烈日依旧无情地炙烤着废弃的修理摊,空气里弥漫着机油、铁锈和一种无形的紧张。梁少淮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挡在孟絮絮和夏婼面前,双臂环抱,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暴起的冲突。光头男和他的两个同伙步步紧逼,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如同围猎的鬣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孟絮絮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喉咙里的恐惧。她知道哥哥的脾气,一旦动手,后果不堪设想。他们三个孤立无援,对方人多势众,硬拼只会两败俱伤。她必须想办法缓和局势。她微微侧身,从梁少淮的臂弯缝隙中探出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保持着清晰和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