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在北方干冷的风里穿行,路面从柏油变成碎石,又从碎石转为压实的土路。
颠簸让孟絮絮靠得更紧了些,她的脸贴着梁少淮的背,呼吸随着引擎的节奏轻轻起伏。
太阳偏西,光线斜照在两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连在一起的痕迹。 她睡着了。 梦是从一个夏天开始的。
县城老屋的风扇吱呀转着,墙皮剥落的地方爬着几道水渍。
她坐在门槛上吃冰棍,滴下来的糖水流到手肘,黏糊糊的。梁少淮蹲在旁边修一辆旧自行车,手上有油,也没擦,只是偶尔抬袖子抹一下额头的汗。
“哥。” 她晃着脚,“爸爸今天又没回来吃饭。” 他拧螺丝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抬头。 “修车厂忙。” “妈呢?” 她舔掉最后一口冰,“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他终于放下扳手,转过身看她。
他的眼神不凶,但也不软,就像那时候天边压着的云,看不出要下雨还是放晴。 “她在另一个地方活着。” 他说,“但我们得在这儿过下去。” 画面一跳,她站在厨房门口,看见父亲坐在桌边抽烟,面前摆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他盯着看了很久,然后慢慢把它收进抽屉。那一晚,梁少淮带她去夜市吃炒粉,加了双份蛋和火腿肠。他把最焦脆的那一块夹给她。
“吃饱了就不胡思乱想了。” 再后来,是某个雨夜。她发烧,浑身发烫,躺在床上说胡话。他整晚守着,用湿毛巾敷她额头,一遍遍换水。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他靠在床边打盹,手里还攥着毛巾。
她伸手碰了下他的脸,他立刻醒了,二话不说摸出退烧药,喂她喝下温水。 “别怕。” 他声音低,“有我在。” 梦到这里,温度变了。
不再是照顾与守护,而是一种她说不清的东西,在胸口闷着,往下坠。她梦见自己长大了一些,穿着校服坐在他摩托后座,风吹起她的裙角。
他回头看她一眼,伸手把她往怀里拉了拉。 “抱紧。” 她照做了,手臂环住他的腰,脸颊贴着他背上的t恤。
可下一秒,他忽然停下,转身,一只手扶住她后脑,另一只手扣住她腰侧,低头吻住了她。 不是试探,也不是轻触,而是直接、深入、带着某种压抑已久的热度。
她想挣扎,身体却软了下来。他的唇很烫,呼吸撞进她嘴里,像要把她整个人吞进去。她听见自己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像是求饶,又像是回应。 “宝宝……” 他在吻的间隙低声叫她,嗓音沉得不像平时,“别问为什么,也别推开我。有我在,就够了。”
梦越走越深,她开始脱他的衣服,他也帮她解开扣子。皮肤相贴的瞬间,她惊醒过来。 现实里的风灌进领口,凉得她一激灵。她发现自己仍紧紧抱着梁少淮的腰,脸埋在他背上,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喉咙。
她不敢动,也不敢喘大气,生怕他察觉到什么。 前面是一段缓坡,车速慢了下来。梁少淮似乎察觉到她醒了,微微侧头。 “睡得好?”
“嗯。” 她声音有点哑,赶紧清了清嗓子,“就是……有点晕。” “坐久了都这样。” 他没多问,只是把车停在路边一块平坦处,“歇十分钟。”
他跨下车,递给她一瓶水。她接过来,手指微微发抖,瓶盖拧了好几下才打开。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去检查拖车的绑带。
夏婼从后面下来,活动肩膀,假装不经意地走到他们旁边。 “你们感情真好。” 她笑了笑,“从小一起长大,肯定特别亲吧?” 梁少淮正在拧链条螺丝的手停了一瞬,然后继续动作。
“自己妹子,你说呢。”
“我只是羡慕。” 她靠在车边,目光扫过孟絮絮的脸,“有些人啊,生来就有依靠,还不知道珍惜。” “她要不要珍惜,轮不到你评价。” 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你要么闭嘴,要么走路。”
夏婼咬了下嘴唇,没再说话。她知道自己踩了线。
孟絮絮的神经似乎被麻痹了反应有些迟钝,伤口又有些浅浅的疼,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
她醒来的时候,眼神是飘的,手也在抖。她一定做了什么梦,而那个梦,让她害怕。
休息结束,三人重新上路。这次孟絮絮坐得比之前更紧,几乎是贴着他后背,可她的手臂却绷得很直,像是怕自己一放松就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
梁少淮察觉到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调整姿势,只是在转弯时稍微放慢速度,在颠簸路段提前减速。他知道她需要安全感,但他不会问出口。
有些事,点破了就毁了。 傍晚抵达下一个小镇,他们找到一家家庭旅馆。老板娘是个中年妇女,戴着老花镜坐在柜台后织毛衣。
梁少淮登记房间时,只拿了两个钥匙。 “三个人。” 老板娘抬头。 “两个够了。” 他说,“另外一位自己解决。” 夏婼站在后面,脸色变了。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该走了。” 他把钥匙放进裤兜,看向她,“工友的车明天中午到,我让他捎你一段。”
“我不走!” 她声音提高,“我又没碍着你们什么事!” 他没理她,转身对孟絮絮说: “上去洗个澡,累了一天。” 孟絮絮点点头,跟着他上了楼。夏婼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拳头悄悄捏紧。
房间里,梁少淮拉开窗帘,确认外面没有异常动静。他把小刀放在枕边,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孟絮絮站在洗手间门口,欲言又止。 “夏婼……真的要赶她走吗?”
“她留下就是个麻烦精。”
他一屁股坐在床边,弯下腰解着鞋带,嘴里还嘟囔着,“你根本不懂她那种人想要啥。” “她不就是想日子过得好点嘛。”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有时候,我还觉着她怪可怜的。”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平静地看着她,“那她想过好日子,就得经受生活和命运的磨难与考验,你同情她?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可我又不是救世主。”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两人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她头发上的洗发水味儿。 “你要是觉得我对谁太狠,那是因为我只想护住该护的人。知道她对你干了啥不?傻丫头啊。”
他伸出手,替她拨开粘在额前的一缕湿发,动作轻得像风吹过。
“比如你。” 她怔住了,呼吸几乎停滞。这个动作太熟了,熟得让她想起梦里的吻。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撞上了门框。 他没追,也没笑,只是静静看着她。 “去洗澡吧。” 他转身走向窗边,“水别开太大,省着点用。”
夜已经深了。窗外的风贴着墙根刮过,卷起几片干枯的树叶,拍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响声。房间里的灯关着。
孟絮絮没有睡。 她躺在床的外侧,被子拉到胸口,呼吸很轻,但眼睛是睁着的。梁少淮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背对着她,手里捏着一根烟,没点。
他已经坐了快一个小时,一动不动,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什么都不想等。 梦还在她脑子里盘旋。不是片段,而是一种感觉——唇上的压力,掌心的温度,腰被扣住时那一瞬间的失重。她甚至能回忆起他呼吸的味道,混合着烟草和白天晒过的布料气息。
那种感觉太真实,真实得让她分不清是梦延续到了醒后,还是醒着的自己正在复刻梦境。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下自己的嘴唇。然后,像是被烫到一样,又迅速收回。 就在这时,椅子动了。 梁少淮转过身,看向她。
他没开灯,可她知道他在看。他的视线不锐利,也不压迫,只是静静地落在她脸上,像夜里缓慢移动的云影。 “睡不着?” “嗯。” 她声音很小,“有点闷。” 他没应声,起身走到桌边,拿起水壶晃了晃,还剩一点底。
他倒了半杯温水,走过来递给她。 她接过杯子,手指碰到他掌心的一瞬,心跳猛地快了一拍。她低头喝水,不敢看他。
可她知道他还站在旁边,离得很近,近到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