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絮絮醒了。意识像沉船,从幽暗冰冷的海底浮出水面。最先袭来的是喉咙里一股浓重的苦味,像是喝下了陈年中药渣。
太阳穴传来尖锐的跳痛,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整个颅骨,仿佛有烧红的铁丝在脑仁里穿刺。
她想抬手揉一揉,手臂却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
她躺在一张宽大柔软的双人床上,身下是昂贵的埃及棉床单,触感冰凉丝滑,却让她浑身发冷。她试图坐起,身体却像一具被抽掉了骨头的皮囊,软绵绵地塌陷下去,一股眩晕感攫住了她,眼前阵阵发黑。
卧室厚重的橡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了,梁少淮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开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冷硬的手腕。他手里端着一个白瓷杯,杯口袅袅地升腾着热气。
他走到床边,俯下身,那张脸近在咫尺,眉骨依旧锋利,眼窝深陷,可那双曾盛满戏谑与疲惫的灰调瞳孔里。
“醒了?”
他将手中的白瓷杯递到她唇边,杯子里是温热的蜂蜜水,澄澈微黄,散发着甜腻而温暖的香气。
“喝点甜的,压压苦味。”
她想开口质问,声带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一阵破碎的、漏风般的“嗬…嗬…”声。
梁少淮似乎看懂了她眼中燃烧的火焰,他没有回避,只是微微侧过头,避开了她那几乎要将他灼穿的视线。他的目光落在她因用力而绷紧的纤细颈线上,那里,一根青色的血管正剧烈地搏动着。
“别怕。”
他轻声说,语气温柔得像在哄一个受惊的孩子。
“我只是……不想让你走。”
没错,孟絮絮怎么都没想到,今天本该出现在机场的她被下了迷药,现在被梁少淮困在这个房间。
梁少淮口袋中的手机响起来,他起身关上门去远处接听。
女人一句话能拐三个调,是夏婼。
“什么事?”梁少淮不悦的问道。
“我还在想,我的新婚丈夫,怎么突然就成了个可怜虫呢。”
她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
“再有钱,再风光,现在也不过是个可怜虫罢了。”
话音未落,门外走廊尽头的阴影里,慕承哲的身影悄然凝固。
他刚刚结束与律师的通话。
夏婼因陈桂芳葬礼而被迫延期的蜜月行程。她想着自己一早失踪的新婚丈夫,心中觉得不满和无聊。她电话里说的那些讽刺梁少淮的话,就这样被慕承哲听了进去,他站在那里身形高大,却像一尊被骤然冻结的黑色雕像。
夏婼那副胜券在握、以践踏他人尊严为乐的神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夏婼不会这样恶劣如此。
慕承哲的瞳孔骤然缩紧,他放在西装裤口袋里的手缓缓地攥成了拳头。慕承哲总是自欺欺人的而忽略夏婼的问题。孟絮絮之前说的那些他又想再次忽略和置之不顾。
却被他亲自听到夏婼的恶劣的程度并非他想象中那般,而是远超他最黑暗的想象。慕承哲想弥补夏婼,想着能包容就任她高兴就好。以为她只是自私、虚荣、贪婪,从未想过她竟能将“恶”玩味得如此优雅,如此理所当然,如此令人胆寒。
夏婼似乎并未察觉门外那一瞬的死寂。
她有哥哥的放纵,她恨得这个世界,搅乱一些又如何呢?